纪芸白最后交出一千两银子的定金,揣着两份契约,踏着月色走出周府。
回去的路上,纪芸白没坐马车,距离不远,她想散散步走回去。
松月就在她身后半步远,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发问,“夫人,您不过是暂时借住在此,何苦做这么多呢?”
“我是商人。”纪芸白回头看着松月,笑容里带着些狡黠。
如果能在帮助城里百姓的同时,可以将生意做得更好,她自然是愿意的。
松月想到方才她在饭桌上,一番话将周平讲得哽咽,让周夫人泣不成声,都感念她的善意,便忍不住对她更佩服了。
他听说夫人从前在咸宁侯府并不受待见,因为她幼时流落乡野,粗鄙不堪,不识礼数。
可如今松月亲眼见识到了纪芸白的本事,越发觉得是侯爷和邹氏拎不清,竟然放着这样的明珠不顾,转而捧着一个蛇蝎心肠的假千金当心肝!
幸好,幸好将军与夫人有缘,没被京中的传言蒙蔽,执意娶了夫人进门。
若这是上天注定,松月祈祷老天还能再眷顾将军和夫人一次,让将军平定战乱,带着夫人凯旋。
周平做事很利落,不过三日就已经将百姓动员完毕,还从临近的州买来了种子。
春种日的前一晚,周平与周夫人特地登门,请纪芸白这个“金主”,与他们一同播种,为垚城洒下第一把种子。
纪芸白清楚,这应该是他们能给自己的最高礼遇了。
第一把种子,都是州府或者县令同夫人来洒。
纪芸白已经掏出一千两白银,她的诚意给了出去,现在也是时候见识下垚城的诚意,她没有推辞。
第二日一早,纪芸白换上一身淡绿色的襦裙,梳着利落的发髻,早早就去了田间地头。
她下马车时,周平和周夫人两人都在,百姓也围在供桌附近,纷纷朝着她这边张望。
纪芸白避开盼春扶着自己的手,提着裙子稳稳走到众人面前,对周平道,“周大人,周夫人。”
周平从早上醒来,这笑容就没下去过,看到纪芸白后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纪掌柜的,您来了!”
那天的饭局结束后,松月就纠正了他们两个对纪芸白的称呼,周平拿了钱财,自然是让他叫什么都行,也没问原因,一口一个“纪掌柜的”叫得十分顺口。
周夫人递过来一把种子,对纪芸白道,“纪掌柜的,已经都准备齐全了,就等您洒种了。”
“好,那就开始吧!”纪芸白转身,在众人注视下,走进田里,在松月锄开一条沟后,将手中的种子洒下。
松月将种子埋好,身后便响起敲锣打鼓声,周大人就在这样的喧嚣中点燃了三支高香,率领着垚城所有壮丁,三鞠躬后,将香插在香案前。
周平高声道,“祈求上苍,佑我垚城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齐声附和。
纪芸白见着如此场面,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村子里春耕,里长也会带着村民们上香祈福,虽没有这里人多,却在小小的她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如今她身在垚城,洒下第一把种子,开启了迟来的春耕仪式。
垚城春种热火朝天地进行时,纪芸白派去江南进布的商队也回来了。
她第一时间将布匹交给了周夫人,绣娘这边由周夫人全权统筹,最后将成品交给纪芸白,再送去江南售卖即可。
城里一派欣欣向荣之际,所有人都在祈求前方一定要打胜仗。
洛城营地。
主帐内为着新一轮的进攻正吵得不可开交。
“不能再追下去了,将军!”陈副将苦口婆心道,“从上次探查开始,至今不过十五日,粮草消耗速度已是成倍增加!敌人还没抓到几个,粮草已经用了那么多,长此以往不是个办法啊!”
青峰也发现了端倪,他道,“在将军的带领下,匈奴节节败退,已经退后五十里了,咱们的营地也跟着一迁在迁。可最近匈奴人越来越狡猾,两军交战,他们先是假意迎战,很快又退回去。我军追击十几里的时候也是有的,这分明是在故意消耗我军体力!”
“难不成匈奴知道了咱们粮草不充足的事?”李副将面色凝重地问道。
“怎么可能?粮草都在霍城和埤城两地储存,由我军看守。粮草数目只有户部和我军知晓,每次运粮也都是走不同的路线,匈奴不会有获悉的可能。”另一沉默寡言的副将道。
“如果不是有意消耗,那难道是他们的新战术?”陈副将费解,“到底是谁在指点他们,还没听说匈奴有新的将领!上次藏起来的关口,到现在都没找到,就跟蒸发了一样,这样强的隐匿能力,不像是匈奴能有的!”
青峰看向谢景阳,道,“将军,依我看,不能这么继续追下去了。”
匈奴人在这草原和戈壁滩上长大,体型比云国人高大,耐力也强很多,追击的战术下,谢家军根本讨不到好处。
有时候追了几十里,连匈奴人的衣角都碰不到,谢家军的士气都快在这一来一回中消耗没了。
谢景阳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颔首道,“即日起,改变战术。明日再迎战时,两队同时行动,改追击为围攻。”
“那关口怎么办?找不到关口,就摸不到匈奴人的营地,就没法突袭啊将军。”李副将问。
“不能这么漫无目的地勘察下去了。”谢景阳思忖着说道,“勘察都先暂停,明日在军中挑几个身形高大长相粗狂的侍卫,在交战时换上匈奴的衣服,混进去。”
一听这策略,几位副将都露出了点笑意,凝重的氛围总算也跟着轻松了些。
“将军这招肯定会引起匈奴内部骚动,到时候他们排查内奸时,咱们就可以趁机偷袭。”陈副将笑着道。
战场上一见面就是你死我活,自然也不讲究那么多,只要能歼敌,那就是好战术。
翌日一早,谢景阳饭还没用完,匈奴人便来骂阵,他看了青峰一眼,青峰会意,立刻放下碗率军去阵前应敌。
骂了一炷香的时间,两方兵戎相接,谢景阳坐在城墙上都能听得见刀刃砍在甲胄上的叮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