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纪芸白喂谢景阳喝完药后，便去了城隍庙的棚户查看病人情况。
还未走近一股浓烈的腐臭味就扑面而来，让人无法呼吸。
纪芸白忍着呕吐的冲动，硬着头皮巡视一圈，又找了太医询问情况。
五位太医，已经有两位染病，剩下三位还在和祁镇的郎中一起忙碌，辗转在病人间查看情况。
谢家军被指派过来煮药喂药，即便缺了谢景阳指挥，这里依旧在运转，只是他们脸上的麻木透出一种令人窒息和绝望。
纪芸白定了定心神，看向面前的太医，客气道，“还劳烦三位把无用的方子都写出来，我好避开这些药材去寻些新的。”
太医将药方写出来后，见纪芸白接过去认真地阅读，不免面色狐疑，面面相觑后，年长一些的太医开口问道，“夫人，您当真要去继续寻其他草药？”
纪芸白目光顿了一下，而后抬眸看向说话的太医，缓缓点头，“您有什么建议吗？如果是劝我放弃的话，就免了吧。”
刚要说出口的话被堵回去，太医沉默了一瞬后，叹气道，“夫人，将军年轻，尚且身强力壮，您把他带回洛城，我们一起想办法总能治好，何必在这为着那些……浪费时间呢？”
听见太医的话，纪芸白忽然升起一种无力感。
难道深宫里待久了的人，看待这世间的普通人，真的就如蝼蚁一般？
明明那也是人命。
一旁的其他两个太医也跟着附和，试图说服纪芸白，“是啊谢夫人，那些病人已经病入膏肓了，该用的药都用了，再继续下去结果也是药石无医，万一扩散……”
“五殿下已经允诺再逗留十五日，诸位是对五殿下的决议有什么意见吗？”纪芸白不想听他们劝退的话，看似平静实则语气冰冷地问道。
三人交换了眼神后，都冲纪芸白摇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见状，纪芸白也和缓了语气，“我知晓再待下去，三位承受的压力也不小，但为了这黎民百姓，还请三位再坚持坚持，我不会亏待各位的。”
几人又交谈了一番有关治理时疫一事，便散了。
最先开口的太医落在后面，即将迈过门槛时忽然顿住，他犹豫了一瞬回头看向纪芸白。
注意到他的异样，纪芸白问道，“怎么了太医？是有什么事需要安排么？”
太医摇摇头，又叹了口气，就没见过纪芸白这样固执的女人，但又难掩对她的欣赏。
若她是个男子，有此番魄力，定能成就一番功业。
可惜……
太医起了惜才之心，看着还拿着药方琢磨的纪芸白道，“谢夫人，时疫滋生于西疆，或许要西疆的药材才能相克。”
见纪芸白一脸茫然，太医继续解释道，“此前用的药材都是从中原地区运来的，无论怎么试都没有效果。眼下没有其他办法了，夫人不如试着去找西疆此地的药材，死马当活马医吧。”
说完，太医又叹了口气，转身迈着蹒跚的步伐去棚户那查看病人情况了。
看着太医的背影，纪芸白反复琢磨着他方才的话，终于品出个中道理来，她眼前一亮，立刻将青峰叫了过来。
“去找当地郎中，重金也务必求到西疆独有的药材。”纪芸白对青峰道。
青峰不知纪芸白这是什么用意，但看她认真坚定的样子，还是没有发出任何疑问，老老实实地待着谢家军去洛城找郎中。
或许是担心谢景阳在此地出什么事被连累，苏大人全力配合，听了青峰传的话后，立刻以县令的名义召集全城郎中和药铺，让他们交出西疆之地生长的药材。
傍晚时，众多各异的药材被送来祁镇，纪芸白挑着灯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一种能叫得出名字。
她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太医，问道，“这便是西疆此地土生土长的药材了，能用吗？”
太医拿起来闻了闻，面色严肃，对纪芸白保守道，“不确定，可以一试。”
只要能试，就代表有成功的概率，纪芸白点点头，恨不得自己懂得医理亲自去试。
“那就麻烦各位了。”纪芸白诚恳道。
太医挑挑拣拣，将药材分出来种类，拿了几样正准备去煮药，又看向纪芸白，犹豫道，“谢夫人，住在棚户的百姓大多病重，可能折腾不了了，这试药的人……”
试药一定得是患病的人才行。
然而棚户的百姓个个都踏进鬼门关一只脚，很有可能受不住新药方的不良反应，让他们试药就是在害他们。
纪芸白赌不起。
她深吸一口气道，“让将军来试吧。”
“夫人，这怎么能行？”年轻的太医反对，“将军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我都得人头落地，这未免太冒险了！”
纪芸白何尝不知这个中凶险？但她没得选。
若是患病的人是她，一定毫不犹豫用自己试药。
可惜造化弄人，非要叫她看着谢景阳被时疫折磨，却什么都做不了。
“若是出了事，后果我一力承担，绝不会波及各位，还请放心。”纪芸白已经下定决心。
年长的太医听了这话，对她更加佩服。
犹记得谢将军娶妻时，朝中都以为是咸宁侯借着婚约强行让女儿攀高枝，如今一看，哪里来得勉强，分明是一桩良缘。
夫妻二人皆胆识过人，旗鼓相当，当年的婚约……
谢老将军还是有先见之明啊。
定下了试药的人选，太医和郎中彻夜不眠地去熬制新药方，几本医书这段时间几乎都被翻烂，仍旧被年轻的太医拿在手中不断研读，每个人都在为这场战斗贡献着力量。
快天明时，第一碗药汤终于送到了谢景阳床头。
太医忐忑道，“我就在外面守着，还请夫人喂将军服下药，记录将军的变化。”
纪芸白端起碗，将谢景阳唤醒，面对他迷蒙的双眼，柔声道，“景阳，把药喝了。”
试药的事，昨晚睡前他便听纪芸白说了，闻言直接抬手接过，一饮而尽，而后冲纪芸白勾起唇角笑了笑，“为夫喝药的力气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