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烨以为她看出了什么，面上笑容微不可察地收敛，开口却依旧是调笑的语气故作镇定道，“王妃要将我说糊涂了，您要见掌柜的，我便在这恭候着，当真是不知道王妃还要见谁。”
纪芸白却不想跟他打太极浪费时间，直言道，“阁下若是再装傻充愣，我便换人过来跟你谈。”
换成谁，不用多说，海烨也猜得到。
海烨却浑然不怕似的，居然敢继续开玩笑，“看来王妃与王爷感情甚笃，并不如外界传闻那般。”
纪芸白不欲在此事上与他废话，便道，“海家没落至今，仍不敢回京。你猜，若是京中其他世家知道你悄然进京，还开了这肆乐坊，会作何感想？”
谈判不过就是威逼利诱，这又不难。
纪芸白就算不知海烨底细，光凭肆乐坊掌柜的身份，也能引得其他有心之人对他下手。
海烨如此蛮横的行事风格，想必一定在京中树敌无数。
“王妃莫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虽姓海，但可不是王妃熟知的海家。”海烨唇角挂着一抹弧度，看起来心情不错，“开肆乐坊也是我受贵人扶持，我一直以来做事循规蹈矩，倒是禁得起查验。王妃因侯府走水一事迁怒于我，那我可要真叫冤了。”
与他说话甚是心累，无论用什么策略，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人心中更加烦闷。
纪芸白见不得他嘻嘻哈哈的模样，强忍着心中不快，道，“你说咸宁侯欠了赌债，拿出借据来。”
提起此事，海烨瞬间收敛笑容，面色严肃地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到纪芸白面前，“王妃可轻些，这借据只有一份。”
纪芸白知道他是故意说这么一句恶心自己，而且一副就算自己撕了这欠条他也还有别的办法“讨债”的模样，让她不禁他又心生反感，没有与他逞口舌之快，借着窗边的微光，她将借据上的内容看了个真切。
与那日在毓秀斋时知夏看到的收据是同一份，还真是二十万两白银。
右下角有咸宁侯的亲笔签名，她认得咸宁侯的字迹，海烨倒是未在这上面作假。
纪芸白心沉了沉，并不是对这二十万两银子，而是对咸宁侯的无底线。
刚从大理寺的诏狱出来，便死性不改，竟然还真的染上了赌瘾，将侯府连累到如今境地。
多讽刺啊，曾经将侯府脸面看得比儿女都重要的人，竟然险些亲手将侯府葬送。
“王妃，如何？我没说谎吧，这二十万两白银可是咸宁侯百般恳求我才借给他的。咸宁侯看起来没什么信誉，但我想着侯府背靠着王府这棵大树，就算咸宁侯拿不出银子，王妃也不会把这区区二十万两放在眼里，这才勉为其难借给他的，王妃该不会同咸宁侯一样言而无信吧？”
纪芸白不用费心猜测就能听出他在试图激怒自己，嗤笑一声道，“阁下能支撑这肆乐坊多年在京中仍屹立不倒，定然是心思缜密之人，肆乐坊迎来送往的人鱼龙混杂，必定消息也极为灵通……”
海烨听着纪芸白口中的自己，唇角的笑意多了一丝真情实感，默不作声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然而纪芸白话锋一转，语气也严厉了几分，“我不信阁下不知我早已与咸宁侯割席之事。”
海烨意味深长道，“血浓于水，可不是王妃随口说说就能撇清关系的。父债子偿，小侯爷在京兆府再养二十年的马也未必能还得清这二十万两银子，我只好找王妃了。”
“呵，你以为对侯府下手我就能怕了你？”纪芸白将借据扔在海烨面前，“本王妃就在此等着，看看一个纵火之人又如何从我这里拿走一文钱！”
“王妃，说到底，你我也是一路人。咱们自己人也别为难自己人，你不想还这二十万两银子也好说，用其他方式抵债也不是不行。”海烨的话非常具有暗示性。
纪芸白也是在这一刻才忽然明白，这压根不是针对裕贝勒一党下的套，而是明明白白冲她来的。
“你想要什么？”纪芸白眯起眼睛打量着他，似乎想看出他的真实意图。
“只要你将一样物件悄无声息地放进谢家军的校场中，这二十万两银子的赌债便可一笔勾销。”海烨面上的笑容变得邪魅，带着蛊惑的意味。
“什么物件？”纪芸白直觉这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海烨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沾着血的木偶，木偶上扎满了银针，上面刻着生辰八字，纪芸白仔细辨认了一番，那生辰竟然是裕贝勒的！
这下不用再猜来猜去了，她可以确定海烨就是晋王的人。
难怪海烨面对她的威胁也表现得有恃无恐，原来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是料定了以她目前的手段奈何不了他。
这木偶若是被查出来，谢景阳用厌胜之术诅咒裕贝勒事小，让他与裕贝勒彻底反目断绝关系才是事大。
晋王是想用这招来彻底断了裕贝勒的左膀右臂。
“我还没蠢到那个地步。”纪芸白冷笑道。
海烨却叹了口气，“王妃，人心易变，王爷待你也不如从前，只有抓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你说呢？你同湘陶公主走得近，难道不知湘陶公主是谁那边的？既然已经迈出一步，有何必纠结这后面的两三步呢？”
他这话乍一听挺有道理，实际上就是偷换概念。
纪芸白不确定这里面有没有湘陶公主的手笔，不过既然晋王觉得她可以拉拢，那便将计就计就是。
只是后面的计划都要跟着变动。
纪芸白不过犹豫一瞬就做出了决定，眼神挣扎后，谨慎地问道，“你确定此事不会波及到我和纪家？”
“放心吧王妃，上面有人作保，必定护您全身而退。”海烨微微一笑，将那木偶放入锦盒中递给纪芸白。
纪芸白接过，抿唇道，“借据何时归还？”
“王妃如此爽快，为表诚意，这借据现在就可归还。”海烨说着，将借据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