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宽约两寸的木板,纪芸白对纪君吾没有丝毫动容。
上次自己被上家法时,无一人替自己求情,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罪有应得,没人在意真相如何。他们只知道纪芳菲昏迷了,全都在责怪她这个长姐没用,护不住纪芳菲。
可谁在意过,她被纪君吾扔在广化侯府门口,以为要在冰天雪地里走回府时的无助?
谁又在意她被上了家法后,卧床发高热时,身旁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时的绝望?
纪芸白淡淡别开眼,将所有思绪都掩藏在心里,只道,“侯爷也不必急着上家法,我看这件事另有隐情。”
侯爷本也不想责罚纪君吾,只是通敌叛国一事帽子太大,他不狠狠地罚纪君吾一次,传出去估计就成了他在纵容嫡子,到时候如果真出了事,整个侯府都要被连累。
现在听纪芸白说“另有隐情”,侯爷巴不得顺坡下驴,问道,“什么意思?”
“小侯爷对这些身外之物向来不大看重,就算心疼二小姐,也只会自己想法贴补,又如何会对祖母的命令阳奉阴违,偷偷打聘礼的算盘呢?”纪芸白的话点到即止,并不多说。
她很清楚纪芳菲在侯爷他们心里的分量,加上知晓纪君吾不会供出纪芳菲。既然无法将纪芳菲拉入局,倒不如借此机会在他们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
她期待着有朝一日他们发现纪芳菲真面目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纪君吾原本对她满腹怨气,听了这话后,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和纪芸白说得大差不差,他最初被纪芳菲叫去哭诉时,确实拍着胸脯许诺,身为兄长一定保纪芳菲荣华富贵,此事也的确是纪芳菲主谋……
纪君吾看向纪芳菲的目光变得复杂。
他向来认为血脉在多年的感情前不值一提,故而在纪芸白这个胞妹出现,纪芳菲表现得恐慌和担惊受怕时,他对纪芸白爱答不理,甚至带着敌视,只为护着纪芳菲。
可现在替他说话的是这个与他一母所出的亲妹妹,话里话外全是自保的却是他一直宠爱有加的“妹妹”。
侯爷不是傻子,从纪芸白两句话里便听出来了言外之意。他余光扫过泣不成声的纪芳菲,最后还是道,“逆子冥顽不灵,不加以惩戒,迟早酿成大祸,上家法!”
事已至此,也不肯怀疑纪芳菲吗?
看来自己还是多此一举了,纪芸白眼底闪过一抹自嘲。
侯爷亲自上家法并未放水,几板子下去就将纪君吾的背打得皮开肉绽,伤势不比纪芸白那日轻,可见侯爷是真被“通敌叛国”这顶帽子给吓到了。
纪芳菲哭得撕心裂肺,扑上去挡在纪君吾身前,拼命求饶道,“爹!求您别打了!哥哥此举一心为我,祸因我起,您要打就连我一起打吧!”
侯爷手中的板子已经扬起,却迟迟没有落下。
“让开!”他冷声呵斥。
纪芸白有些意外,这应该是侯爷第一次对纪芳菲说重话吧?
纪芳菲显然也没料到一向宠爱自己的侯爷这次会迁怒,她愣了一瞬后,再开口求情时都少了两分真情实感,“爹!哥哥与我、与我手足情深,关心则乱才做错了事,您……”
看纪芳菲还是绝口不提她自己的错,纪芸白不禁在心里替她惋惜。
做得太明显了。
此事若是成了,她就是最终受益者,怎么都撇不清关系的,主动承认反而会落得个磊落的名声。而她却背道而驰,直接将自己干净摘出,纪君吾就算再不计较,也会觉得寒心。
纪芸白倒想看看有一天纪君吾真的不听她的话了,纪芳菲又该如何。
不待她说完,纪君吾就伸手将她从身前推开,语气里带着倔强道,“君吾有错,请爹责罚!”
三十下家法,打完时侯爷已然大汗淋漓,纪芸白亲眼目睹纪君吾背后淋漓鲜血的伤口,已然染红衣裳,纪君吾更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纪芳菲紧忙去扶纪君吾,“哥哥!我扶你回院子!府医呢?快点把府医叫过来!”
纪君吾未置一词,他疼得说不出话,任由纪芳菲扶着将他送回院子。
两人一走,侯爷转头看向纪芸白,道,“这三十万可以给你,但施粥需以咸宁侯府名义。”
他这算盘打得太响,明显是做错了事还想赚回名声。
纪芸白没有计较,福身应声道,“一切全听侯爷吩咐。”
侯爷筋疲力尽,看着这个女儿也十分头疼,疲惫的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莫在我跟前杵着了。”
从花厅出来时,纪芸白心里百感交集,今日邹氏头疼发作在寝房休息,并不知道纪君吾的事。如果她也出现,方才花厅的热闹一定会更上一个层次。
回院子时,纪芸白路过纪君吾的院子,里面热闹非凡。婢女端着盆忙进忙出的,所有府医都被叫了过来,站在檐下交头接耳,远远看着他们的表情,恐怕纪君吾正在里面发脾气。
纪芸白只看了两眼就收回目光,加快脚步离开这段路。
寝房里。
“小姐,您方才怎么没提二小姐?”盼春不解地问。
纪芸白多日未休息好,躺在床榻上想歇息一下,闻言懒懒道,“没有证据的事,说出来效果会适得其反。”
盼春撇撇嘴,“二小姐也怪会演戏的,侯爷打人那么狠,她还真敢往上扑,这要是被打了一下,肯定要留疤的!”
的确会留疤。
纪芸白想到自己肩头上长一寸多的疤痕,无声叹了口气。
纪芳菲向来将容貌看得重,一般人被不得不嫁的人看上,都会想法子留上伤口,或是毁去容貌。
可她不一样,在世子一见钟情后也没有做出任何改变,打扮依旧美艳动人。
纪芳菲会往上扑想必也不是真心的,做做样子罢了,方便后面继续拉拢纪君吾给她当枪使。
或是真与纪君吾有了几分兄妹情?纪芸白对此并不在意,也没有同盼春继续解释,而是道,“晚上将小葵叫过来。”
先前答应过会为小葵寻一个好去处,现在看来,最好的去处就是她的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