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平重伤未愈,婆子一个人忙活铺子生意肯定分身乏术,小葵聪明伶俐,应该很快就能出师帮婆子一起打理生意。
当晚小葵听说纪芸白要将她送出府,去铺子做生意后,心花怒放,连着给纪芸白磕了三四个头,才想起来回话。
“谢谢大小姐!”小葵一脸欢喜地道谢,“小葵一定尽心尽力,为大小姐分忧!”
纪君吾寝房内,纪芳菲正端着一碗银耳羹坐在床榻边,轻声哄着纪君吾道,“哥哥,这是我特意命厨房为你做的银耳羹,你多少用两口吧。”
纪君吾现在一看见她,就会想起白日她说的那些话,他闭上眼睛将头扭到一边,道,“天色晚了,你先回去早些休息吧。”
虽说这话同以往没什么区别,但纪芳菲却敏锐的觉得他语气好像不太对。
准确说,似乎在花厅,纪芸白提到另有隐情时,他就变得不太对了。
难道他听出什么来了?
纪芳菲心中忌惮,面上却还委屈道,“哥哥,你该不会是在怪我吧?”
“怪你做什么?”纪君吾语气平淡,“此事是我考虑不周,还险些连累了你。”
纪芳菲从他这话里听出了几分阴阳怪气,心中怒火顿时攀升。
要不是他执意找胡人来冒充买家,又何至于挨了顿家法?
当初不听劝,现在却又将错怪到她头上!
真是蠢货!
纪芳菲心中千般不满,却也不敢表露半分,只道,“哥哥待我好,芳菲感激不尽。日后嫁去亲王府,也定会为哥哥设法筹谋。咱们是手足,往后的日子要相互扶持才能走得更远,你说是吗哥哥?”
这类话,纪君吾从她口中听过没有一百遍也有五十遍了,第一次听时还觉得很感动,现在只觉得这不过是望梅止渴罢了。可多年的情谊又是实打实的,他也没法因为几句话,就绝了这份兄妹情。
其实纪君吾就是在等,等纪芳菲主动承认错误,他便能立刻原谅所有,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依旧宠她、为她撑腰。
可纪芳菲提都未提,只当他是三岁孩童一般哄骗。纪君吾有些失望,语气敷衍,“知道了。”
纪芳菲看出他态度怪异,却又不能将他逼得太紧,只得将碗放在一边,起身无奈道,“哥哥,芳菲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她一走,纪君吾心寒的表情彻底暴露无遗。
这还是他印象里的芳菲吗?
还是说,她一直都是这样,只不过他从未看清?
落梅院。
纪芸白听说昨晚纪君吾发起高热,都烧糊涂开始说胡话时,面上也是波澜不惊,依旧专心绣着手上的嫁衣。
她速度很快,嫁衣已经完成了大半,比照着祖母的嫁衣,却又没有完全仿制,规制和绣样没有改动,细微之处她又加了点巧思花纹,使得嫁衣看起来精美又大气。
盼春在一旁绣着荷包,抬眼看到嫁衣上的鸳鸯,便忍不住啧啧称赞,“小姐,你的手也太巧了!奴婢见过不少鸳鸯,可没有一个绣得比您这个还好的!奴婢都等不及您大婚那日了!”
“羞不羞?”纪芸白抬手虚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小妮子急着嫁人呢。”
盼春嘿嘿一笑道,“奴婢说好了一辈子伺候小姐,不会嫁人的。”
她话音刚落,纪芸白就听见了外面吵闹声由远及近。
纪芸白将嫁衣搁置在一旁,刚要打发盼春出去看看怎么回事,房门就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邹氏尖锐地指责随之而来。
“你这个讨债鬼!看看你将君吾害成什么样了!”邹氏冲过来,指着纪芸白劈头盖脸训斥,“他可是你长兄!你就算心中有气,也绝不该咬着不放!这么咄咄逼人,哪有一点一家人的样子?!”
纪芳菲在一旁拉着邹氏,安抚道,“娘,您头痛未愈,府医刚嘱咐过您不能动怒,若是气出个好歹来,哥哥肯定也要跟着担心的!”
面前是自己十月怀胎的亲生女儿,本该母女一心,却在认祖归宗后处处扎自己的心,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像自己的地方!
邹氏头痛症发作,按着太阳穴,看着这张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的脸,却越发陌生。
“夫人错怪我了,小侯爷自己做错了事,他已然承认,何来谁害的一说?”纪芸白起身,语气淡漠道,“夫人不知事情全貌,芸白可以与您详说一番。”
她这样说,不等邹氏反应,纪芳菲就是心头一紧。
昨日在花厅她三言两语就挑拨得纪君吾对自己态度冷淡,若是再让她胡说八道,只怕一向宠爱自己的邹氏都要心生怀疑。
纪芳菲赶紧道,“娘,哥哥一时糊涂做错了事,就算姐姐不原谅他,也是情有可原。爹已经责罚过了,您就莫要动怒了,气大伤身啊!”
邹氏昨晚半夜头疼发作,叫了府医才发现纪君吾出了事。
她硬撑着去了纪君吾的院子,就看到儿子被打得皮开肉绽,裸着背趴在床榻上发着高热,嘴里反复说着什么胡话,仔细一听都是小时候才讲的什么“泥人”“风筝”。
邹氏一时心疼不已,从下人口中听了一遍事情经过,却记恨上了纪芸白。
都是一家人,就算做错了事,说破天又有什么无法原谅的?
一个下人又如何能跟金枝玉叶的小侯爷比?
清早纪君吾退了热,她这才迫不及待地过来兴师问罪。
纪芳菲的安抚不起作用,现下她只觉得纪芸白面目可憎。
“你到底要将这个家祸害成什么样?!一个下人被误伤,你就非要这么以牙还牙为他出头?还真是体恤下属!”邹氏冷笑,眼角带泪,“君吾他是你兄长!家法落在他身上时,你不觉得心疼吗?也是,你这种一心向着外人的白眼狼,又如何懂?!”
“白眼狼”三个字纪芸白之前不是没听过,却都没有从邹氏口中说出来对她触动这么大。
纪芸白觉得心里某个碎得不能再碎的地方,好像又塌下去了一块。
邹氏觉得她陌生,她看邹氏又何尝不是如此?
本该给予自己世上最纯粹的爱的人,如今却拿着刀子一下一下将她捅得遍体鳞伤。
早就不抱希望了,怎么还是会觉得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