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上前为纪老夫人布菜，盛好放在她手边道，“老祖宗尝尝这清炖金钩翅，咸淡适中可口，厨房今早特意去采买的，很新鲜呢。”
纪老夫人尝了一口，频频点头，“味道不错，一会儿嘱咐厨房再炖一盅给白丫头送过去。”
“就知道老祖宗肯定挂念大小姐，已经告诉厨房做了双份的，这会儿大小姐应该已经用上了。”秋菊嘴上哄着，心里却在祈祷侯爷最好良心发现赶紧放了大小姐，不然被老夫人知晓肯定又要动怒。
侯府谁人不知纪老夫人最心疼大小姐？
侯爷、夫人，就连小侯爷都将大小姐当根草似的对待，唯独老夫人将她捧在手心里疼……
大小姐也是可怜人。
正想着，纪老夫人忽然手一松，汤碗直接摔在地上，汤洒得到处都是。
秋菊吓得回神，赶紧道，“来人，将这打扫了。”她又拿出手帕给纪老夫人擦着手上的油渍，“老祖宗没烫着吧？”
纪老夫人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老了，不中用了。”
方才不知怎么，手一抖就端不住碗了，有心去接却是来不及了，纪老夫人叹口气，“真是岁月如梭啊。”
当年拿着红缨枪在战场奋力杀敌被人说成女杀神时，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年迈到端不住一个汤碗。
秋菊听了眼眶发红，赶紧道，“您怕是惦记大小姐才分了神。莫要多想了老祖宗，您老当益壮，还要看着大小姐出嫁生子，到时重孙绕膝，享天伦之乐呢。”
她描绘的画面太美好，纪老夫人也忍不住憧憬起来，“是啊，我还得看着白丫头嫁人生子呢。”
入夜，寒气更甚，祠堂从不点炉火，纪芸白身着单薄的披风抵抗不住刺骨寒意，喉间也涌上咳意。
她垂首轻咳两声却毫无缓解，倒是把打瞌睡的管家吵醒。
管家睡眼惺忪地茫然环顾四周，看了一眼窗外才知已经三更天了。
祠堂里只点了两支红烛，烛火明灭，映照着纪家先祖的排位，看起来越发阴森。
或许是心理作用，他感觉这里阴森得很，一阵风顺着窗缝飘进来，管家赶紧搓了搓手臂。又想到白日里大小姐的异样，管家心下发虚，想着不会是大小姐鬼上身了吧，以前都没见过这般强势的模样。
他赶紧起身道，“大小姐，您先待着，老奴去看看前院。”说完忙不迭地离开。
纪芸白看出管家是有意放水，让她们用些东西，盼春也赶紧出门，避开人把吃食带了回来。
两人刚用了些饭，纪芸白便听到外头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盼春吓得面色一变，赶紧将饼揣回怀里。
“去看看出什么事了。”纪芸白看祠堂外经过的黑影，方向好像是往福寿轩去的。
盼春急匆匆地出门去，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回来。
纪芸白回首看向她，见她面色惨白，不由得心一紧，“可是祖母出什么事了？”
盼春动作僵硬地颔首，声音艰难道，“小姐，您，您莫急……老夫人她，她吐血了。”
“什么？！”纪芸白立刻从地上站起来，动作太大，还未站稳就险些又扑倒在地。
盼春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紧张道，“小姐，您莫急，府医已经去看了。”
原来方才从祠堂外经过的就是府医，纪芸白抓着盼春的手臂，忍着难受又站直身子道，“走，带我去福寿轩。”
“侯爷和夫人都在……”盼春有些担忧。
“走！”纪芸白知道自己被禁足，但祖母有事，她不出现在床榻边亲自守着，寝食难安。
更何况白日蒙大将军定已经将事说开，侯爷又能拿自己如何。就算他真的要问罪，她也要去看祖母。
看她语气坚定，盼春心一横扶着纪芸白就往福寿轩去，左右小姐一片孝心，侯爷就算再生气还能将小姐腿打断不成？
等她们主仆进了福寿轩时，才见这里灯火通明，侯爷和夫人站在寝房里面色凝重，三四个府医围着床榻诊脉，叹气声此起彼伏。
纪芸白的心已经快沉入谷底，挣开盼春的手，踉跄着走了几步，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开口时声音都在抖，“祖母……如何了？”
许郎中与纪芸白相熟，回头见她脸色煞白，忙安抚道，“大小姐莫要担忧，老夫人的病不算棘手，只是考虑到老夫人年事已高，用药方面需得再斟酌斟酌。”
他的话没有让纪芸白放心，越过府医的肩头，她看到纪老夫人双目紧闭躺在床榻上，已是人事不省，又问，“祖母何时清醒？”
许郎中道，“老夫人此番应是急火攻心，不是很凶险的病症，待天明就能醒来。”
纪芸白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还未开口向许郎中道谢，身后就响起珠帘晃动的声音。
纪芳菲带着婢女急匆匆赶来，一进门就哽咽着问道，“娘，我听说祖母病倒了，现在如何了……”
邹氏扶住纪芳菲，叹口气道，“这么晚你怎么也过来了，你本来就体弱，若是受了风寒，我怎么顾得过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纪芸白在祠堂禁足，旁的人只知道她被罚跪，如此寒冷的天气，却没得到邹氏哪怕一句关心，而纪芳菲不过是听到消息赶来，她就心疼成这样……
祖母昏迷不醒，纪芸白心寒却也无暇他顾，记下府医的叮嘱，接过秋菊的手帕，为纪老夫人仔细擦拭着头脸，动作小心又熟练。
身后那对母女还在交谈着什么，纪芸白已然听不清了，她看着纪老夫人慈祥的睡颜，几欲泪下。
她以后这一个亲人，若是祖母也出了什么事，她……
府医开好药方，对邹氏与侯爷道，“老夫人年迈体虚，这次是急火攻心，此后小心调养着，莫要再受刺激就是。”
待府医离开，纪芳菲主动道，“爹爹，娘，您二位先回去休息吧，女儿愿意尽孝，替您在这侍候祖母。”
不待侯爷表态，纪芸白便冷漠道，“不劳二小姐了，芸白愿意为祖母侍疾。”她抬眸看向侯爷和邹氏，“蒙大将军的事两位可知晓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