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抬眼，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赈灾粮明日就会抵达西疆，若是再不成事，本宫倒要重新考虑一下在哪落脚了。”
他声音很轻，落在朱凤旺耳朵里却振聋发聩，“殿下放心，这次一定成！”
那些灾民不知为何就认定了赈灾粮在他府邸，任凭他磨破嘴皮都没用，灾民白天围在府邸周围喊着让他交出粮食，晚上就睡在门前，他想来太子这里都得换上下人的衣服偷偷溜出来。
尤其这几日温度越发得高，灾民人一多，臭味熏天！
真是头疼！
从太子的住处离开，朱凤旺没有回府邸，而是走了另一个方向。
随从小厮问道，“老爷，您这是要去哪？六姨娘今个儿白日里还说让您晚上去她那呢。”
朱凤旺狠狠地瞪了小厮一眼，“我是老爷还是她是老爷？她说让我去，我就去？！”
小厮吓得一哆嗦，赶紧改口，“小的失言，老爷恕罪！”
朱凤旺没好气道，“平日看着机灵得紧，这会儿怎么昏了头？刚才没听那位的意思吗？这事要是办不好，赈灾粮连洮城的城门都不会进！”
他忌惮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府邸的方向，黑夜中那个方向仿佛有一个庞然大物正在酣睡，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灾民不足为惧，弄死一个人就像是弄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可挡在府邸门口的不是一个两个，几百人就那样躺在那，他若是一狠心全都处死，明日此事就会传出风声去。
素来看不惯他的“邻居们”立刻就能添油加醋地送进京，只怕圣上会八百里加急派人来砍他的头！
“娘的，臭虫反而成了祖宗，真是倒反天罡！”朱凤旺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满脸嫌恶。
他不用寻思都知道，赈灾粮明日再不到，那些灾民就能把他府邸拆了！
小厮听出来他的意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凑近朱凤旺，在他耳畔小声献计，嘀咕完又退开一脸谄媚地看着他。
朱凤旺狐疑地看他一眼，点评道，“胆子挺大，知道后果吗？”
小厮道，“大人，派一些灾民过去，成了倒好，若是不成，灾民大多无名无姓，无人记得，就算被处死，和大人您也没关系啊！”
小厮这话醍醐灌顶，朱凤旺豁然开朗，一拍脑袋道，“可以啊，还是有几分聪明。”
垚城。
纪芸白看着良平的信，他说京中镇国公去了趟江南，带回来一方绣着疆绣的帕子，镇国公夫人拿着帕子去宫中参加宫宴，引得皇后赞叹不已，这段时日正在京中四处打听哪里有疆绣的帕子卖呢。
见疆绣这么受欢迎，纪芸白忍不住露出笑容，看来下一批疆绣完成可以改道，不去江南，而是东行入京了。
江南富商多，京中也不乏腰缠万贯的权贵，左右都是赚银子，赚谁的不是赚？
纪芸白打定主意后继续往下看，看到他在信中说江南粮价也涨了三成后，她微微蹙眉。
这几个月毓秀斋的银子进项不少，良平又在京中开了两家，除去成本，利润也足足有两千两银子，垚城的粮食还没到收成的时候，单是疆绣也让她将定金全都赚了回来。
她手中虽然阔绰些了，但不代表她能坦然面对粮价飞涨一事。
这么算来，她要多付一个粮仓的银子。
她之前对这些事没什么概念，进了一趟军营，亲眼看到粮草消耗的速度后，她突然有点心疼银子。
得想个办法，多弄点粮食，还不能花那么多钱。就算仗打完了，她囤着也觉得心安。
信看到最后，得知靖和帝出手勒令邹氏不许出门后，纪芸白眉眼间的愁绪淡了一些，眼底却多了一丝冷漠。
她知晓靖和帝出手是给谢景阳看的，心里却对邹氏越发怨怼。
谢景阳的赫赫战功换来的应该是他的荣华富贵和无上荣光，而不是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若不是邹氏搭错神经，靖和帝又何必多此一举？
将信折起来放在油灯上点燃烧成灰烬后，纪芸白按了按太阳穴，有些乏了，“盼春，铺床吧。”
吹了灯刚躺下，外面就传来一阵窸窣声。
纪芸白听见后，条件反射一般，摸到枕头下的匕首牢牢握住，直起身子警惕地看着窗外。
不多时，松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夫人，来了些老鼠，已经处理好了，您歇下吧。”
“好。”纪芸白应声，将匕首放回枕头下又躺了下去，却没有立刻睡着。
她想起了不久前，与今日极其相似的一个晚上。相同的手法，看来今晚的人，多半还是太子派来的。
不过，他倒是没什么长进，上次派来的还是死侍，这次动静这么小，八成也就是些三脚猫功夫的侍卫。
一觉到天亮，纪芸白醒来时发觉府里气氛有些凝重，她以为是自己初醒时的错觉，直到松月进门请罪，她才确认的确是出事了。
“昨夜来的不是刺客，而是一群难民，不知道从哪得知的消息，知道垚城近日的变化都是您一手操办的，便起了心思要您帮忙。暗卫不知来意，见他们往里闯，便出手将他们全部……击杀。”
松月抬首看向纪芸白，“请夫人责罚。”
纪芸白倒没有因此事而生他们的气，事发突然，而且夜已深了，暗卫以为他们是刺客也情有可原。
况且，纪芸白不信他们真就那么无辜。
“起来吧。”纪芸白从镜子里看向跪在身后的松月道。
松月乖乖起身后，面色犹豫道，“夫人，周大人一早就来了，这会儿在花厅等着您呢。”
纪芸白垂眸，“是为了此事来的？”
松月点点头。
纪芸白越发确定此事有猫腻，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后，对松月道，“去看看，太子最近在洮城是不是过得太舒服了？”
临出门时，松月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为何，总觉得夫人变了。
好像变得更腹黑了，这种阴损的小招数，不大上得台面，但恶心人很有用。
看来得跟夫人多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