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无论是自己安排的事，还是在铺子里打杂，纪芸白都能看出春和既聪明又勤快，性格也老实。
最坏的结果是春和背弃旧主，于自己而言不过是损失些银子，亦在她承受范围内。况且她也不是大善人，届时她自然也不会让他好过。
可若他非池中之物，这便是能改变他命运的转折点。
权衡之下，纪芸白愿意给他个机会。
日后他能中榜高升最好，即便不能，读些书来铺子里也能多帮自己的忙。
盼春看着纪芸白眼神里的坚毅，就知道旁人说什么都没用，小姐已经打定主意了。
但她还有顾虑，“可是科考很难，旁人都是十年寒窗苦读，最后结果也不过是考上个秀才就再难更进一步，春和可能都未曾开蒙，又如何能在明年就通过春闱？”
见小丫鬟有如此顾虑，纪芸白看着她的眼睛里带上了些许笑意。
“而且私塾一年花费就不少，若几年都没个结果，小姐岂不是太亏了？”盼春有些不好意思，“小姐这么看着奴婢，难道是奴婢……说错了？”
“你没说错。”纪芸白冲她微微扬起唇角，轻声道，“科举难，我并没有要他一定明年就中秀才。”
“我赌的就是他聪颖能吃苦，知道如何把握住机会。”
盼春不再言语，春和的确聪明，比她见过的伙计都要聪明，办事也稳妥伶俐许多，可谁知道他在读书上有没有天赋呢。
主仆二人散步似的慢慢地走回落梅院，还没到院门口，盼春就发现前面有个黑黢黢的人影，吓了一跳，高声问道，“谁！是谁鬼鬼祟祟地藏在那！吓到了我们小姐有你好果子吃！”
纪芸白皱起眉，握紧了袖子里的匕首，就在她要叫人过来时，那黑影逐渐靠近，走到亮处她才看清那人竟是纪君吾！
“小侯爷？您怎么在这？”盼春疑惑，“明日就是科考，您不应该在书房温书吗？”
纪君吾被一个婢女质问，心中不爽，语气也带了几分傲慢，“我做什么难道还要同你汇报？一个奴婢也敢过问主子的事，还真是侯府待你太好了。”
放在以前他肯定要替纪芸白管教一番，但想到她向来护着下人，纪君吾自以为已经很给面子，点到即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然而他自以为的克制，落在纪芸白眼里却十分可笑。
“盼春说得没错，科举前小侯爷不在自己的书房，却在此处逡巡，原来是要找机会来教训我的婢女。”纪芸白语气讽刺，甚至都不愿正眼看他。
纪君吾听出来她话里的敌意，不由得有些着急，他本意并非引起她不悦，怎么又……
他眼中闪过懊恼，正想要解释，却又见她快步离开，只好追上去道，“芸白！你放心，我说到做到，我绝对不会再理会芳菲，也不会再接济她了……”
这话听着倒是新鲜。
纪芸白停住脚步回头看他，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分辨出这话到底是何用意。
不消片刻，纪芸白就收回目光冷淡道，“随你。”
回到寝房，纪芸白将未做完的夏衣拿出来继续缝制，盼春在一旁为她斟茶道，“小姐，你说小侯爷怎么突然转性了，竟然会狠下心来那样对二小姐？”
纪芸白手上动作一顿，“连你都觉得不可思议，又怎么会是真的。”
若他在院门前没有训斥盼春，纪芸白或许还会信他两分。但看到他刻在骨子里的高高在上都没有半分消减，与纪芳菲自幼培养起来的兄妹情深又怎会有变化？
至于他为什么会来自己面前说这些，纪芸白觉得他大概是在害怕。
怕自己再对纪芳菲出手。
如今世子刚薨，纪芳菲年纪轻轻便守寡，没有再受宠爱的机会，侯府又不会为她提供任何支持，此刻是她最脆弱的时候。若是自己此时想要出手对付她，简直易如反掌。
纪芸白垂眸看着手中墨绿色的夏衣，想到方才纪君吾的嘴脸，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冷意。
亲王府。
纪芳菲规矩的跪在灵堂前，耳畔是亲王府女眷哭天抢地的哀嚎声，面前棺木中躺着的正是她新婚燕尔的夫君。
她虽知晓世子受了重伤，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刚进门一天，世子就薨了。
昨夜府中已传出流言，都说是她嫁进来才克死了世子，纪芳菲面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怒气翻滚，恨不得将那传闲话的人找出来把嘴撕碎！
气愤的同时她又不禁害怕起来，怕王爷和王妃信了这子虚乌有的事，如今她爹不疼娘不爱，早已没有了侯府的助力。若是王爷王妃因此事再厌恶她，只怕她今后的日子都要更加难过。
面前的火盆里飘出纸灰，纪芳菲眉头紧皱，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得想个办法！
王爷就这么一个儿子，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王妃已经哭晕过去好几次了，世子妃强忍着丧夫之痛去侍候婆母，灵堂前只有纪芳菲和其他六七个小妾。
几个小妾哭得惊天动地，纪芳菲听了一个头两个大，余光却瞥见跪在最角落的小妾神情与之格格不入。
她面上无泪，跪得笔直却一脸麻木，仔细看眼底好像还有一丝……庆幸？
纪芳菲四下打量，见下人都在忙着布置府内的白绫，无人在意灵堂这边，她不动声色地凑到那个女人身旁，轻咳一声后，低声道，“姐姐怎么不哭？”
女人瞥了她一眼，“我知道你，咸宁侯府的假千金，纪芳菲。”
最不愿意提及的事情被人当面说出来，纪芳菲忍着面色的尴尬道，“没想到姐姐还知道我，不知姐姐是哪家的小姐，又是何时来到这王府的？”
女人一脸不屑，“我是镇国公府的梁凤仪。”
世子向咸宁侯府提亲时，纪君吾就已帮她查过世子所有妾室的身份，其中属这个梁凤仪最有来头。
身为镇国公府的嫡次女，相貌比她一众姐妹都美，却因为被世子看上，只能嫁过来为人妾室。而她府上庶出的姐姐都能嫁给中书郎做正妻，梁凤仪不可谓不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