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太子越来越极端的模样,太子妃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陌生。
当年成婚时,那个温文儒雅的男人只是昙花一现,原来蠢笨易怒才是他真正的底色。
她眼底的冷漠让太子更加愤怒,一拍桌子,指着她的鼻子尖怒斥,“你这是什么眼神?给本宫跪下!”
“殿下!太子妃殿下有身孕在身,怎能说跪就跪?”一旁的宫人焦急地劝道。
“这就是你的宫人?都敢对本宫的话指手画脚了?”太子气得手指颤抖,指着太子妃加重语气道,“那这个太子干脆给你当!”
见他被愤怒蒙蔽理智,太子妃心里对他最后的一点期冀也消失殆尽。
她提着裙摆缓缓下跪,心如死灰道,“没调教好下人是妾身之错,还请殿下责罚。”
太子妃不跪时,他气得发疯,如今太子妃下跪,他心中却升起一丝不安。
然而不容挑衅的东宫之主的脸面让他低不下头颅,嘴硬着道,“当然要罚!滚去门外思过,什么时候看得起本宫,什么时候再起来!”
“……好。”太子妃应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扶着宫人的手起身向门外走去。
夏日炎炎,青石板上没铺垫子,双膝跪地的那一刻,太子妃察觉到了灼烧感,也只是不适地皱了皱眉,脊背依旧挺直。
贴身太监看了看外面倔强的太子妃,又看了看满面怒气的太子,硬着头皮劝道,“殿下,太子妃殿下与您成亲以来,将东宫打理得颇为顺当,如今还怀了皇太孙,怕是经不住如此责罚。若是,若是有个闪失,只怕……”
“怕什么?”太子目光凌厉地看他。
太监缩了缩肩膀,“……只怕会触怒龙颜。”
提起皇上,太子心生退意,可话已出口,让他拉下脸与太子妃握手言和,无异于让他脱光了衣裳在宫中行走,实在是太过羞耻。
他绷着脸,强撑着道,“就是跪一会儿,怎么就受不了了?那纪芸白都能随谢景阳去西疆吹风沙,本宫只罚她跪一时半刻的都受不住?今天就是要挫挫她的锐气!你说她给过本宫好脸色吗?”
太子一拍胸膛,倾诉欲旺盛,对太监道,“本宫是太子!谁见了本宫不得低头?偏偏她,一身傲骨,见不惯本宫的做派,竟还敢给本宫脸色看!本宫看她是怀了孩子,仗着有父皇撑腰,无法无天了!”
太监哪里敢插嘴东宫的家事,里外都是主子,他只能尴尬地劝道,“当年皇后娘娘不就是看中了太子妃殿下的脾气秉性,方才……”
“那是额娘的意思,不是本宫的意思!”太子已然打定主意,“休要多言,本宫今天偏要趁机敲打她一番,免得分不清谁是天!”
阳光洒落在太子妃身上,她抬眸看着屋内的太子,光影明灭,他身上像是笼罩着一层薄雾,看不真切他的身影。
一道门槛,像是在他们二人中隔出了一道天堑,无论她如何努力,始终无法与他同频共振。
算了。
太子妃在心中轻叹一声,垂眸轻抚上小腹,这里已经有了轻微的隆起,昭示着另一个鲜活生命的到来,她微微勾唇,也下定了决心。
娘亲可能要独自抚养你长大了。
不过十日,五皇子治疫有功,带着一队人马凯旋,宫内宫外一派喜气洋洋,朝中大臣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面带笑意地同他贺喜。
见大臣们都将功劳归在自己身上,五皇子欣喜之余还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心虚。
毕竟在这次任务中,他除了亲自带兵绑了河州州府给谢景阳一个交代以外,并未做太多事情。
就连找到药方,都是纪芸白坚持的结果。
五皇子下令此事严防死守,生怕别人知道自己不如一个女人,甚至回程时,他还亲自试探过谢景阳夫妇,得知他们并不在乎这些虚名,又忍不住窃喜。
人人都说他初出茅庐便立下汗马功劳,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装出来的,没有谢景阳,他什么都不是。
受了赏赐后,五皇子余光看向一脸沉静的谢景阳,心念一动,复又开口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事要禀报。”
靖和帝因着时疫一事看他比较顺眼,闻言和颜悦色道,“说吧。”
“药方是抚远大将军的夫人纪芸白发现的。”五皇子到底还是没胆子独吞全部功劳,“儿臣不敢独揽。”
又一次听见纪芸白的名字,大臣们交头接耳,目光试探着落在谢景阳身上,似乎想窥探出那位奇女子的事迹。
靖和帝颔首,“好,通通有赏。”
蒙大将军侧头看向谢景阳,“听说你染了时疫,现在好了?”
谢景阳颔首,“有劳将军挂心,已经痊愈了。”
蒙大将军笑了一声,“也是,有你夫人在,就是进了鬼门关也能把你拉回来。”
听见此番评价,谢景阳忍俊不禁,“芸白的确聪颖。”
散朝后一起出宫门时,蒙大将军又对谢景阳道,“小心太子。”
他不提,谢景阳都快忘了还有这号人了。
回想起来今日在朝堂之上没见到太子身影,谢景阳不由得纳闷道,“我离京之前皇上不就解了他的禁足,怎么今日未见他?”
蒙大将军嗤笑道,“自作孽。”
在谢景阳越发疑惑的目光中,蒙大将军身边的小厮道,“太子与太子妃争执,称太子妃以下犯上,便罚跪差点失了孩子,皇上龙颜大怒,罚他禁足东宫半年,又准许太子妃回了娘家养胎,直至生产。”
谢景阳闻言,对太子行径不齿,却也没在外人面前作何评价,冲蒙大将军点点头便上马回了将军府。
照月轩。
“他疯了吗?”纪芸白大为震撼,“叫一个有身孕的人在午后罚跪?那可是皇太孙!”
谢景阳听到此事时,与纪芸白也是同一反应,但琢磨了一路,他逐渐品出点其他意味来。
“皇上肯让太子妃回母家养胎,应当是有人提议,否则皇上怎会允许她带着皇嗣出宫?”谢景阳猜测道。
纪芸白蓦地想到了之前纪芳菲一事,她笃定道,“这个人应该是太子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