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的门就这样开着，凡是来人便能一眼看清个中情形，倒也不怕别人诟病他们二人有私。
待下人退下后，孙怀锦问道，“此事可有眉目了？”
纪芸白摇摇头，“那店小二什么都不肯说。”
“可能已经被收买了。”孙怀锦掂了两下手中的折扇，道，“弟妹你可想过，咸宁侯的确做了此诗？”
纪芸白斩钉截铁地摇头否认，“绝无可能。一个懦弱贪财的人，绝不可能一朝一夕就变得如此大胆。此事一定另有隐情。”
看她这样坚决，孙怀锦不用问也知道谢景阳一定也是相信的。
他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道，“我认得醉花楼的掌柜，可以替你引荐一番。”
纪芸白便是为此而来，见孙怀锦肯出手，她大喜过望，起身盈盈一拜，“多谢小公爷！”
孙怀锦摆摆手，“不必如此客气。”
他动作很快，当晚便将醉花楼的掌柜请了出来。
纪芸白在谢景阳的陪同下走进安国公府，又被他引着走过垂花门，见他对此处十分熟悉，她便安心跟着走。
直到看见不远处月色下迎风抖动的竹林，她才发觉周围的房屋不知何时变得破败，给这个夜晚增添了一丝诡异。
手背上传来夫君掌心温热的触感，她并不感觉到害怕，也未多问，最后两人停在一处矮房门前。
房门破败不堪，甚至还能透出里面的昏黄烛光，纪芸白依稀看到里面有两个身影对坐着，想来就是孙怀锦与那醉花楼掌柜了。
谢景阳上前扣门，片刻后她就听到门里传来孙怀锦的声音，“稍等。”
“醉花楼的掌柜有个规矩，与她见面的人，一次只能是一人。”谢景阳垂眸看着她，问道，“你若是害怕，就在门口和怀锦等着我，嗯？”
纪芸白摇摇头，“我不怕。”
只要能让祖母清清白白地从诏狱中走出，醉花楼的掌柜就是地狱的无常，她也要去会上一会。
又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孙怀锦从里面拉开门走出来，他极快地冲纪芸白点了下头，道，“进去吧。”
“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在身后关上，纪芸白也得以将醉花楼掌柜的面容看得清楚。
一身红衣的女子坐在房中，抬脸看来时，纪芸白发现她面上满是伤痕，只是从五官能依稀辨认出她曾经应当是个面容姣好的女子。
看见这张脸，她才知道为什么今日见面的方式如此隐蔽。
难以形容那一刻的冲击感，但她仍旧面色如常地坐在了掌柜对面。
“家中长辈一时糊涂，给醉花楼添了麻烦，还望掌柜海涵。”纪芸白客气道。
“我姓殷，王妃唤我一声殷二即可。”掌柜的不甚在意地道，“我手下的产业不止一个醉花楼，再说此事与我醉花楼没什么干系，过几日水落石出，醉花楼便能重新营业，王妃不必抱歉。”
“那就好。”纪芸白冲她笑笑，也没再兜圈子，“殷二小姐可知你酒楼中有个叫吴老三的伙计？”
殷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纪芸白，跳跃的烛光让屋里看起来晦暗不明，她总觉得殷二眼中似乎流露出一抹贪婪？
“我酒楼中的伙计，自然记得清楚。”殷二道。
纪芸白忽略她目光带给自己的那抹不适，道，“他家中还有几口人，脾气为人如何？”
“王妃是想问他有没有被人收买吧？”殷二一针见血地反问，不待纪芸白回答，殷二就坦然道，“他不会被收买。”
见她语气笃定，纪芸白心中的紧张并未松懈半分。
就算是醉花楼的掌柜，她又怎么能如此确定一个伙计会如此刚正不阿？
白日见吴老三时，纪芸白也并未看出他与旁人的不同。
要么是殷二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要么就是殷二在说谎。
似乎看出纪芸白眼底的质疑，殷二咧唇笑了起来，让她本就狰狞的面庞看起来更加骇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王妃。”殷二的声音婉转，隔着一张桌子飘来却像是从地狱传出的回音，让整个屋子都充满了一股阴湿感。
纪芸白忍着心中不适，辨别着殷二的话，“殷二小姐这么了解我？”
没想到殷二利落班否认，“当然不是。我与王妃素昧平生，怎么可能了解你？只是对自己做过的事有印象罢了。”
自己做过的事？
“坦白来讲，我有王妃想要的东西，不过想和王妃做个交易。”殷二舔了下嘴唇，毫不掩饰眼中的渴望。
纪芸白心头一沉，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只是她很淡定的反问，“殷二小姐怎么确信是我要的？”
殷二笑容扩大，嘴角连上疤痕，扬起时竟有一种张开血盆大口之感。
在纪芸白凝重的目光中，她道，“王妃该不会连反诗的书稿都不想要吧？”
她的话犹如一记惊雷，在纪芸白原本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惊涛骇浪！
只要确认那书稿上的字迹不是咸宁侯的，他自然可以脱罪！怪不得证据中没有，原来是被她近水楼台先拿走了。
然而下一瞬，纪芸白却忽然冷静下来，她克制着兴奋，镇定问道，“殷二小姐的条件是？”
她抬手轻抚上自己的脸，有些惆怅地道，“五年前一场大火，将我变成了这副模样，当时与我定亲的公子说我这张脸当真是恐怖至极，便退了亲……”
“他怕我缠上他，不到三个月就与她人成亲！他的妻姿色平平，根本比不上曾经的我！”殷二眼中流露出的愤懑又很快平息。
在纪芸白以为她想报复那个男人时，又听殷二道，“可谁叫我还爱他呢？”
“你想我怎么做？”纪芸白对她的故事没有兴趣，咸宁侯平反迫在眉睫，若是不能如期拿出证据，五日后就要行刑。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纪芸白，目光贪恋地从纪芸白的五官上滑过，说出来的话将今晚的恐怖氛围推上顶峰。
在纪芸白下意识皱眉时，她道，“我要你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