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阳收敛心神,对纪芸白道,“此事莫急,我派人去调查,之前离京时托怀锦调查的王固生前产业一事应该也有眉目了,若他真同谁有所勾结,端看家产流通走向便可推断的大差不差。”
翌日,纪芸白去咸宁侯府时仍想着前一天晚上同谢景阳的谈话,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见到纪老夫人时。
还没见到人,秋菊便端了面纱上前让纪芸白戴上,她心中隐隐不安,看着秋菊闪避的眼神,她也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祖母她染上疫病了。
纪老夫人一见纪芸白便忍不住落泪,哽咽道,“白丫头,你回来了?”
她的情绪瞬间感染了纪芸白,祖孙两个一对视,纪芸白便也鼻子一酸,跪在纪老夫人面前,“祖母,孙女不孝,许久未来看您,请祖母责罚。”
“罚你做什么,快起来。”纪老夫人腿脚已经没有之前灵活,站起来走到纪芸白面前只有五步,却走得极为蹒跚缓慢。
她费力地弯腰去扶纪芸白,心疼道,“你这孩子,一声不吭就跑去西疆,知道祖母有多担心你吗?”
纪芸白原本想一直瞒着纪老夫人,等她回京再上门探望,就当她从未离京,谁知太子当时竟想出让她参加宫宴的方法逼她回京。
无奈之下,她才选择惊动纪老夫人,免得侍疾的谎言被戳破。
第二次匆忙离京时,她又抱着同样的侥幸心理,以为能瞒过纪老夫人,却没想到坊间的流言比她先一步登门,倒让纪老夫人担心许久。
“祖母,孙女不孝。”纪芸白垂眸,落下两行泪,内心愧疚不已。
纪老夫人本就没有责怪她的意思,看到她瘦了,更是半句重话都没了,抖声道,“你受苦了……”
看她哭得厉害,纪芸白越发自责,“祖母,西疆没有那么贫苦,孙女这一路也没吃太多的苦,反而增长了许多见闻,您莫要担心。孙女这不是好端端地站在您面前吗?”
纪老夫人伸出苍老的手,拍了拍纪芸白单薄的背,感受到她的瘦弱时险些又潸然泪下。
但她还是忍住了,孙女登门本是喜事,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眼泪让大家都跟着心情沉重。
待秋菊端了水盆进来,让祖孙两个都净了面后,纪芸白这才有空去观察纪老夫人的状况。
祖母比半年前自己回门那次更苍老了,眼角的皱纹增多,连头上的青丝都不剩几根,只怕再过不久就会全白了。
但比起这些,纪芸白更关心纪老夫人被染上的时疫。
她起身走近纪老夫人,轻声道,“祖母,能否让孙女查看一下您的后背?”
“白丫头,看过祖母就回去吧,别被染上了。”纪老夫人拉下她的手,拍了拍手背劝道。
纪芸白却坚持,“祖母,我在西疆已服过药,不会轻易染病,更何况景阳染病也是我照顾的,不让我看看您的情况,我怎能安心离开呢。”
纪老夫人冲秋菊无奈地笑了下,“我说什么来着?这白丫头。”
她扯开衣领,让纪芸白清晰看到背后尚且还不算严重的红疹。
“祖母,您多难受啊。”纪芸白声音都放缓了,刚止住的泪差点又落下,她忍了忍,对纪老夫人道,“孙女留下来侍疾,不走了。”
“你刚从西疆回来,一定累得很,回去好生歇息,祖母这有秋菊和许郎中照看着,不用你操心。”纪老夫人推拒道。
纪芸白摇摇头,语气坚定,“祖母生病,孙女却不在一旁侍疾,那才是不孝。难道祖母要让外人说孙女不孝不悌?”
“你这丫头,伶牙俐齿。”纪老夫人原本还担心她见了那么多生死,会产生什么阴影,看她如此活泼也就打消了顾虑,“你都是成亲的人了,怎能说回来就回来,留景阳一人在家怎么行?”
“怎么不行,府中有厨子有下人,饿不着也冻不着,我在哪又有什么关系?”纪芸白孩子气地道,“祖母不让我留,我偏要留下。要是祖母实在看不惯,派人将孙女赶出去,孙女也无话可说。”
纪老夫人见她这无赖样,伸出手指宠溺地戳了戳她的额头,对秋菊道,“看她这泼皮做派,哪像个诰命夫人?还赶出去,也是会倒打一耙了。”
秋菊哄着纪老夫人道,“大小姐惦记您呢,就让大小姐留下吧,您不也时时念叨着想见大小姐吗?”
“是啊祖母。”纪芸白趁机抱住纪老夫人的手臂不松手,亲昵道,“我在西疆的时候就想您了,您也想我,就让我留下侍疾吧,不然秋菊姑姑一个人累坏了,以后怎么伺候您?”
“伶牙俐齿,就依你。”纪老夫人无奈道。
京中秦艽极少,幸亏纪芸白从西疆回来时特意带了一些,此时刚好用在纪老夫人身上,当晚就退了烧。
但红疹不易消退,而且还时不时地发痒,为了不让纪老夫人抓挠,纪芸白需得时刻守着,在红疹发痒时涂上药膏止痒。
她派人传了消息给谢景阳,为了方便照看纪老夫人,她没有回落梅院下榻,而是在纪老夫人寝房的碧纱橱后头加了张软榻,她晚上就宿在上面,稍有响动她就听得见。
在侯府住下的第二日,纪芸白又命人去德昭寺请来了主持诵经,为纪老夫人祈福。
时疫凶险,纪老夫人年事已高,就算有方子在手,纪芸白也还是怕有什么闪失。她从前不信神佛,去寺庙上香也不过人云亦云,还是认祖归宗后,她才慢慢相信。
德昭寺主持架子不小,请动他需得十万两香火钱,纪芸白之前觉得价格高昂,如今想着若能为纪老夫人带来好运,就算出些银子和功夫也未尝不可。
左右她现在也不缺银子花。
邹氏近日头疾发作,一直闭门养病,听说纪芸白回府后,她等了一天一宿都没见到纪芸白登门,心里又气又内疚。
气纪芸白不孝,对她这个亲娘如此冷漠,又内疚自己之前对她不上心,才让她和自己离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