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大将军拧眉,发现纪芸白不似他想象中那般好打发。
原以为一个黄毛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什么家世,稍微吓唬两句,定然六神无主,到时候事情怎么说还不是全看他心情。
没成想纪芸白竟然毫不露怯,居然没被吓退,还敢反过来在他面前说蒙襄草菅人命?!
“那你想怎么样?”蒙大将军语气里多了不耐烦。
看他未反驳什么,纪芸白便意识到虽都是父亲,但他与咸宁侯截然不同。
他一定知道蒙襄做了什么,而不是咸宁侯那般只看表面纪芳菲说什么便信什么,只是仍旧是袒护着蒙襄。既然知道,那接下来事情就好办得多。
“今日宾客众多,蒙大小姐伤我一事,诸位有目共睹,蒙大将军想封我一人之口容易,想让所有人都对此事守口如瓶,只怕是难。”纪芸白继续为自己加码。
她今日原本只打算找蒙襄的麻烦,事情发展到现在也是出乎她的意料,竟然将蒙大将军也扯了进来。
纪芸白必须斟酌着每一句话,需得借着此事坏了蒙襄的名声,又还得让蒙大将军相信这是贵女间的龃龉,不会联想到谢景阳头上。
她人微言轻,此时唯一能和蒙大将军对抗的筹码就是蒙襄。
“若是想让我不追究也简单。”纪芸白不躲不闪地看着蒙大将军。
“说来听听。”蒙大将军只觉得面前的小姑娘像是西疆雪原常见的狐狸,纯良中透着几分狡黠。
“毓秀斋最近还在城门外施粥,蒙大小姐若对我心存愧疚,也不必对我做什么,就去亲自施粥三日,帮帮那些灾民,既表达了歉意,又是功德一件。蒙大将军如此豪爽,想必不会连此事都要拒绝吧?”
纪芸白说着,一脸无辜地看向蒙襄,只见蒙襄被她的要求震惊,一时忘了哭泣,眼泪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很是滑稽。
她想了很多,最后觉得只有这个要求,既能恶心蒙襄,又能不担骂名。况且施粥一事,就算拿到皇上面前去说,也挑不出任何错。
“爹,我……”蒙襄扯着蒙大将军的袖子,面色惶恐。
她想到那些又臭又脏的灾民就避之不及,要她去施粥三日,还不如在她手臂上也划一刀来得痛快。
她虽在军营长大,却也没有与那些将士同吃同住,吃穿用度都有专门的人伺候,除了拿过兵器习过武,其他粗活她都未接触过,战场更是没去过。
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内心有强烈的等级意识,自然无法忍受亲自为那些贱民施粥一事。
不等她说什么,沈自山与沈夫人二人齐齐表态道,“纪小姐如此心善,只要求蒙大小姐施粥三日,蒙大将军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是啊,这可是积德行善的事,前些日子圣上提起毓秀斋施粥一事还夸赞过,纪小姐肯让蒙大小姐出面,对蒙大小姐来说也是一件幸事啊!”
沈莹莹虽不明白纪芸白为何这般做,但也跟着帮腔,“芸白,你就是心太软了!她伤了你,你还愿意为她镀一层美名,日后让京中其他人怎么看?还不得人人都要骑到你头上去?”
沈家三口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蒙大将军硬生生架起来拒绝不得。
最后他忽略蒙襄哀求的目光,深深地看了纪芸白一眼,妥协道,“那就按纪小姐说的办,囡囡,我们回去!”
他们说得也不是全无道理,蒙大将军权衡后心里清楚,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既能让纪芸白闭嘴,又能为蒙襄博得一个好名声。
“爹……”蒙襄见他答应下来,大惊失色,想要说什么却被蒙大将军扯住手腕,大步流星地走出花厅。
他们父女二人离开,花厅里立刻安静下来。
纪芸白由盼春扶着起身,对沈自山和沈夫人福身歉疚道,“方才多谢沈大人和夫人替我周旋,如若不是二位,只怕我也不能全身而退。今日无意破坏莹莹及笄礼,还望二位原谅。”
“你身子不好就别拘礼了,快坐下。”沈夫人将纪芸白扶起,“莹莹的及笄礼已经结束了,谈不上什么破坏,你不要内疚。”
沈自山颔首道,“今日照顾不周,让纪小姐受了伤,该是我们向你赔不是。”
“此事责任全在蒙襄,与旁人无关,沈大人莫要这般言语。”纪芸白知道前面的宾客并未散去,还在等沈自山回去,她道,“我与莹莹有话要说,沈大人和夫人不必顾着我。”
“也好。”沈自山对沈莹莹叮嘱道,“照顾好纪小姐。”说完便与沈夫人一同离开花厅。
花厅一空下来,沈莹莹便一脸愧疚道,“芸白,方才吓死我了!你今日真是受了无妄之灾,此事是我欠了你,以后需要帮忙你尽管言语,我一定全力帮你!”
若不是她推脱身体不适,纪芸白又怎么会被蒙襄选中……纪芸白分明是代自己受过!
沈莹莹方才亲眼看到她手臂上的伤口,那么深,芸白一定疼极了!
纪芸白没想那么多,若不是蒙襄主动叫她,她也会找机会凑到蒙襄旁边。
想抓住敌人的把柄,就得先让敌人有所动作。这点伤比起她吃过的苦,根本不算什么。
纪芸白冲沈莹莹摇摇头,露出几分笑意道,“我是故意的。”
沈莹莹瞪大了眼睛。
其实她方才也看出纪芸白身形有一瞬间的凝滞,还以为是被吓到了,并未深究。
现在听纪芸白亲口承认,沈莹莹觉得难以置信,也更加心疼她,“你想要对她出手,我可以帮你,你没必要以身犯险啊!方才那样凶险,若是,若是蒙襄划过的不是你的手臂,而是,而是别处……”
沈莹莹说到后面已经连不成句,掩面而泣。看到她指缝滴落的泪水,纪芸白心头再次浮现那种无措感。
她有些笨拙地轻抚沈莹莹的后背,试图安慰道,“没事,不疼的。”
沈莹莹哭得更凶了,“那么深怎么可能不疼!你,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
爱惜自己吗?纪芸白被她的问题问倒,一时哽住。
对呀,她似乎一直都没有爱惜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