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郎中闻言摇头道，“回夫人的话，不曾。当日所有府医都被您叫过来守着二小姐，无人分身去落梅院。”
无人吗……邹氏心中情绪翻涌，原来她竟不知不觉偏心得如此严重？
可芳菲是在她眼前长大的，她倾注了那么多的心血，教导芳菲长大成人，如何能不在乎？
“那她……身体现在如何了？”邹氏还是心存侥幸。
不过是受了一次家法，发了点高热，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看着不也是好好的？
“不好。”许郎中面色严肃，“二小姐应是积劳成疾，归府以来又没有悉心调养过，故而面色苍白，身形单薄，时常有咳症。上次侯爷施以家法，更是让二小姐元气大伤。”
眼见着邹氏的脸色越来越差，纪芳菲拼命给许郎中使眼色，试图让他住口，许郎中却如未瞧见一般，话语不停。
邹氏已然被他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所有的侥幸的火苗都被按灭，曾经对纪芸白的疏忽亏待在这一刻全部涌上心头，好像都在控诉她为何如此偏心。
邹氏想说自己并未慢待过她，然而细数却发现她根本无可辩驳。纪芸白的吃穿用度，仔细探究起来，都不如一个下人。
若不是谢家人上门敲打过，她甚至都想不起来给她换进院子住。
邹氏面上血色一点点褪去，身形摇晃，定了定心神，对许郎中说的话却是，“此事还烦请许郎中莫要与他人讲起。”
方才心都高高提起的纪芳菲，闻言一下就不担心了。
她有什么好害怕的？她的爹娘和兄长，骨子里与她都没什么不同，看重的永远都是自己的脸面罢了。
三十万两银子，就是侯爷，也没法一日之内就凑齐。
可他必须尽力去凑。
纪芸白话已经放出去了，现在全城百姓都在关注此事，甚至连京兆尹都惊动了。若是他拖延交付，让京兆尹动用职权调查，事情就会发展到控制不住的程度。
侯爷看着管家呈上来的十五万两银子，眉心皱成了“川”字。
“府库里只有这些现银？”侯爷沉声问。
管家弓着腰回答道，“回侯爷的话，前些日子铺子去进货，带走了二十万两银票。”
“那就去典当些器物。”侯爷狠心道。
“这……”管家有些为难。
“有话就说，支支吾吾的做什么？”侯爷正心烦意乱，更见不得他如此吞吞吐吐。
“府库中大部分器物已经被夫人编进二小姐的嫁妆礼册上了……”管家说着就低下了头，一副心虚的模样。
侯爷震怒，一拍桌子呵道，“大部分器物？！真是反了天了！公主出嫁都没有这么大的排场！把礼册拿来！”
管家哆哆嗦嗦地从袖口里抽出礼册呈给侯爷，侯爷一看，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是怎么当差的？这上面分明是夫人的嫁妆！”
管家嗫嚅着解释道，“这些年府上入不敷出，铺子和庄子营生不大好，许多器物早就变卖了，为了不让府库太空显得难看，夫人这才将嫁妆拿出来充盈府库……”
一听这话，侯爷顿时感觉面上火辣辣的，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扇在了脸上，将侯府不能见人的伤疤给揭开了一般难堪。
他咳嗽一声，抬手按了按眉心，心头的烦躁没有缓解半分，反而更盛。
良久，他起身皱眉道，“我去找夫人商议。”
金玉轩。
邹氏从纪君吾院子里回来后，烦心事交织，加上本就头疼，此时更是难受得她几乎要昏过去，躺在床榻上刚要歇息，就听下人在一旁恭敬道，“夫人，侯爷来了。”
“侯爷可是有什么事？如果不是要紧的事，就说我头疼发作，已经歇下了。”邹氏扶着床沿很是勉强。
今日经历的事情太多，她现在心力交瘁，已经无暇应付侯爷了。
“侯爷来，是找您商议二小姐嫁妆一事的。要奴婢去回了侯爷，待您休息好了再请侯爷过来吗？”下人在床榻旁为难地问道。
邹氏闻言，不禁有些意外。
上次谢家送来聘礼时，她与侯爷二人的提议被老夫人压下后，侯爷就再也没提过芳菲嫁妆的事，现在终于上心了，她总不能错过。
邹氏在心里叹了口气，硬撑着坐起来，吩咐道，“将侯爷请进来。”
侯爷一进来就看到邹氏面容憔悴地披着外衣坐在床榻边，他有些犹豫，最后想到外面无数双盯着这银子动向的眼睛，狠狠心，上前道，“听下人说你头疾又发作了，可叫府医来看过？”
邹氏颔首，道，“老毛病了，不打紧。侯爷过来可是为了芳菲的嫁妆？正好我也有事要与侯爷商量，难得想到一起去了。”
侯爷心念一动，以为邹氏要主动变卖嫁妆来补这三十万两银子的缺，眼神变得越发温柔，“你向来顾全大局，事情交给你来办，我放心。”
闻言，邹氏以为他也同意给纪芳菲添妆，顿时感觉头都没那么疼了，“那就按侯爷说得办，将我的嫁妆全部划给芳菲，免得她嫁给世子做妾让人看低了再受欺负。”
“都按你说的……”侯爷话都说了一半，才意识到邹氏在说什么，他话锋一转，脸色都变了大半，“你说什么？全都给芳菲？”
看他反应这么大，邹氏觉得莫名其妙，“是啊，侯爷刚才不是也同意了吗？怎的这会儿又……”
“我那是以为……”侯爷愤怒起身，一甩袖子道，“左右我不同意！娘说得对，芳菲是去做妾的，带那么多嫁妆过去，万一世子妃多想，以为芳菲在挑衅又当如何？世子本也不缺金银财物，就算把整个侯府都给她陪嫁过去，世子也不会放在眼中！”
他这一番发言将邹氏彻底震惊，侯爷向来自视甚高，就算侯府走下坡路，吃穿用度也都强行维持着从前的标准，就是不想失了这份体面让人笑话。
如今主动拨开这层遮羞布，却是为了阻拦女儿的嫁妆……
邹氏觉得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