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白啊……”邹氏有些急了，想再说些什么找补回来。
纪芸白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夫人，既然已经两不相欠，以后还是少见面吧，免得两看生厌。祖母还睡着，您先回吧。”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转身往里间走去。
看着纪芸白绝情的背影，邹氏想喊她回来，又怕吵醒了纪老夫人将事情闹大，只好灰溜溜地离开。
回到里间，纪芸白给自己倒了杯茶，刚喝了一口，便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笑声突兀，分不清是解脱还是自嘲。
她只知道，与邹氏撕破脸的那一刻，她再也没有感到从前那般撕心裂肺的痛楚。
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纪芸白抬眸便对上了纪老夫人清醒的双眼。
“祖母，您醒了？”纪芸白放下茶盏，走到床榻边熟稔地去扶她起身。
顺着纪芸白的力道，纪老夫人靠坐起来，开口问道，“她来过了？”
“您都听到了？”纪芸白无奈一笑，“我以为声音够小了。”
纪老夫人“哼”了一声道，“她恨不得扯着嗓子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有理，谁能听不见？”
纪芸白忍俊不禁，又忍不住去观察纪老夫人的表情，“祖母，我与夫人划清界限一事，您怎么看？”
“我怎么看？”纪老夫人拿起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她染上时疫后屋里的冰就撤了两盆，只余一盆也不起什么作用，屋里开了窗也是闷热，午后酣睡更是遭罪，常常睡醒时就大汗淋漓。
背后的红疹沾了汗液便会加倍地发痒，甚至还会刺痛。
纪芸白见状，拿起药膏替她涂抹，“是啊，祖母不怪我吗？”
“怪你作甚？”纪老夫人狐疑地看她一眼，“在你眼里，祖母就是那不辨是非之人？”
听出纪老夫人的意思，纪芸白莞尔一笑，“自然不是。祖母从来都站在我这边，孙女感激不尽。”
听她这样高兴地说话，纪老夫人忍不住叹息道，“你是个苦命的孩子，爹不疼娘不爱的，祖母若是还不疼你，你该怎么办啊？”
“有祖母就够了，旁人疼爱与否，芸白并不在意。”纪芸白此话说得真心实意，也终于确认自己心意，她的确是不再将得不到的双亲爱护作为执念了。
或许很久之前她就放下了，只是一直没有意识到而已。
“好孩子。”纪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
这厢邹氏怒气冲冲地从福寿轩离开，还没进院子就碰到了从前院迎面走来的侯爷。
“你出来了？正好要去找你。”侯爷面带笑意，乐呵呵地道，“德昭寺的主持入府，准备为娘诵经祈福，你多拨些银子给厨房，务必好生准备着斋饭和生活起居，别让师傅们感到怠慢。”
没想到被告知此事，还是在侯爷要拨银子的情况下，邹氏面色更黑了，却明知故问道，“德昭寺的主持竟然来了，咱们府上哪来那么多银子做香火钱啊侯爷？”
“是芸白。”侯爷勾唇，终于从嫁出去的女儿身上得到了好处，心情十分不错，“她捐了香火钱。”
京城能请动德昭寺主持的人家不多，这是极为长脸的事。
今日去点卯时，之前对他多为冷淡的同僚，竟然也主动过来攀谈，提及此事言语间皆是羡慕。
侯爷一向虚荣，听着他们称赞自己有个好女婿，不免飘飘然，完全忘了背后痛骂纪芸白和谢景阳时的愤怒。
邹氏面色有一瞬间的扭曲，又很快恢复正常，她看着侯爷问道，“那怎么不让芸白好人做到底？”
侯爷闻言，责怪道，“怎能贪得无厌？芸白已经出了二十万两银子，侯府只负责僧人的起居，连两千两银子都用不上，你何时变得如此小气？”
小气？
邹氏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到侯爷面上明晃晃的责备之意，她便确信侯爷的确是在嫌弃她斤斤计较。
怒火是被一瞬间点燃的，她表情狰狞，指着自己的胸膛，冲侯爷问道，“我小气？侯爷如今责怪起我小气了？当初嫁女儿，光是嫁妆就几乎掏空了家底！府库钥匙在我手里不假，可侯爷你扪心自问，这中馈掌管与否，还有什么区别？”
府库里的确没什么好东西了，连银子也没有多少，近来庄子收成也比往年差，铺子生意也惨淡，侯府账面的确不好看。
可两千两银子总不可能都拿不出吧？
被她这样质问，侯爷心中也带着气，“对自己女儿计较那么多做什么？都是一家人！芸白发达了不也没亏待咱们吗？”
“你管这叫没亏待？！”邹氏想到方才在福寿轩的场面，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晕过去。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侯爷却和她话不投机半句多，已经转身离开。
父女两个的背影在眼前逐渐重叠，邹氏气急，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同纪老夫人一起用晚膳时，听说了邹氏中暑昏厥一事，纪芸白眼皮都没抬一下。
倒是纪老夫人精力充沛，还点评了一句，“天热就别出来到处走，晕了还得人照顾，没事找事。”
话传回金玉轩时，邹氏已经醒了，听了这话她抓住婢女的手腕，瞪着两只眼睛神情极为骇人地问，“娘真这么说？！”
“奴婢也是在檐下听了一嘴，并不真切，或许是……”婢女观察着她的神情，“或许是奴婢听错了。”
邹氏被气糊涂了，“我打理侯府这么多年，一直尽心尽力，如今竟换来这么一句没事找事？好一个没事找事！”
眼见着她逐渐癫狂，婢女赶紧安抚，“夫人，老祖宗许是因为您要与大小姐划清界限才置气的，是气话，等消气了就好了。”
“气话，未尝不是真心话……”邹氏躺在床榻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房梁，心中充斥着无尽的悔意。
纪芸白回府第四日，一切便都准备完毕，主持带着僧人在前院即将开始诵经。
纪老夫人连着喝了三日的汤药，又泡过药浴，再加上一开始病得也不重，此时已经恢复许多，只是下地还要靠人搀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