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院。
纪芸白站在梳妆台前，垂眸注视着花纹极具异域风情的花瓶。
这是沈莹莹送来后，她第一次认真打量它。
她并不看重这些装饰之物，对此也没有什么了解，听沈莹莹说是偶然得来，她便也没多想，只是觉得样式稀奇，用来插花肯定好看。
然而今天听谢景阳那么一说，她现下看着这花瓶，也终于琢磨出其中的精美和名贵来。
镂空的技艺如此娴熟，样式繁复，小小花瓶竟有三层花纹，最外层采用鹅黄色，让细口瓶看起来更精致。就算不插花，只摆放在某处，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能让蒙大将军如此吝啬到只献给皇上的花瓶，想必一定价值不菲。
纪芸白又看了看，对盼春叮嘱道，“今后小心照料这个花瓶，莫失手打碎了。”
盼春点头应下，又将听来的风声说给她听，“奴婢去厨房时，听府中的下人说，二小姐做了错事，侯爷主动将她的嫁妆减了几成。”
“小姐，二小姐一直想将您踩在脚下，现在犯了如此大错，连侯爷都对她心灰意冷，嫁妆就剩那么一点，根本比不上您的，这下看她还怎么跟您耀武扬威？可真是大快人心！”
盼春握着拳头，觉得往日受的屈辱如今都一一消散，看着纪芳菲沦落至此，她真想仰天大笑。
听着盼春说起纪芳菲的事，纪芸白却并不觉得解气。
侯爷的举动无非就说明了一件事，他表面看起来宠爱纪芳菲，实际上满心为的也只是侯府的脸面。
世子危在旦夕，纪芳菲嫁过去也无法获得世子荣宠从而支持侯府，他便借此机会将纪芳菲的嫁妆一减再减，可怖嘴脸如何不叫人忌惮？
不过，纪芳菲失去她引以为傲的宠爱，倒也是一桩趣事。
“这几日是多事之秋，出门行走定要小心，莫说他人是非，以免惹火上身。”纪芸白叮嘱盼春道。
如今纪芳菲一无所有，说不定会狗急跳墙，纪芸白不想与她再有牵扯。
此时的瑞雪院里传来阵阵哭声，下人在院子里三两聚堆，并不做活，而是望着主屋的方向窃窃私语。
二小姐今日在福寿轩威胁贴身婢女顶罪的事，全都传了出来，下人们皆心有余悸。
从前下人们惧怕纪芳菲的手段，做事都极其小心，如今纪芳菲大势已去，成了府中的罪人，下人们说话也大胆起来。
“听说了吗，侯爷将二小姐的嫁妆又减去了四成！”
“啊？这么多？那还剩下什么啊？能有三十担吗？”
“谁知道呢，都是前院的人在布置，大婚那日应该就能看见了吧？”
“还大婚？二小姐是做妾的，一顶轿子从偏门抬进去就瞪着洞房了，哪还有仪式啊。”
“唉，那倒也是。”
……
下人们正八卦着，主屋的门却突然被人从里面大力拉开，披头散发眼睛红肿的纪芳菲出现在门后，黑夜之中像是女鬼一般，吓得下人们纷纷噤声四处逃窜。
纪芳菲冷眼扫过，咒骂道，“想看我的笑话，一群下贱的奴仆也配？！”
这一夜，府中许多人都睡不踏实，除了纪君吾。
科考在即，人人都不敢打扰他读书，就连纪芳菲事发对峙时，都无人敢透露给他。
纪君吾的小厮倒是知道的清楚，但老夫人和侯爷都吩咐过，千万不能耽误了他考试，小厮就硬着头皮瞒了下来。
但谁也没想到纪芳菲能半夜闯进纪君吾的院子，去找他哭诉。
听到外面的喧哗吵闹声时，纪芸白还未就寝。
今夜与谢景阳一同用饭时，提及那衣裳染了世子的血被弄脏了时，他语气不悦又带着点委屈。纪芸白看出他喜欢那件衣裳，不免心软，答应还会为他再做一身。
谢景阳惦记她绣嫁衣已是辛苦，不想她再劳累，只说洗干净了一样穿，但眉梢眼角中流露出的愠色仍可见他对世子的不满。
纪芸白嘴上答应，心里却打定主意尽快为他再做一身。左右夏衣单薄，缝制起来也没有冬衣那般吃力。
她样式刚画了一半，便听见外面的声音，将盼春叫进来一问，才知纪芳菲闯进小侯爷的院子，又被小厮拦住。
本是不想让她打扰小侯爷就寝，纪芳菲却失心疯了一样在院中就高声唤起纪君吾来。
听完纪芸白不禁勾唇冷笑，“她哪里是失心疯了，她清醒得很。”
她清楚知道这侯府中若还有人能为她撑腰，就只能是还不明真相的纪君吾。
盼春想起纪君吾曾经对纪芳菲的偏袒，不禁担忧道，“小姐，要不要派人去将事情都告诉小侯爷？免得他受了蛊惑，不分青红皂白再来怪罪您。”
“不必。”纪芸白神色恢复平静，她深知纪君吾脾性，只要有纪芳菲在时，他永远不会相信自己的话。
毕竟那才是他从小疼到大的“亲妹妹”。
“可小侯爷真的来责怪小姐怎么办？此事又不是小姐的错，没道理无端蒙受如此冤屈啊。”盼春心疼纪芸白得紧，心里也越发讨厌纪君吾。
小侯爷自己识人不清，又仗着身份尊贵，对小姐做出那么多过分的事，说那样难听的话。若是传出去早就被骂不孝不悌了，也就是小姐心善，从来都是默默隐忍……
不过这一次的确是盼春想错了。
纪芸白并不打算生受纪君吾的错怪，只是想看看他亲眼所见纪芳菲的劣根时会是什么反应。
一直坚信的事情突然在他面前崩塌，想必一定很有意思吧。
翌日一早，纪芳菲半夜大闹纪君吾的院子的事便侯府上下人人皆知，侯爷直接下令禁足纪芳菲，出嫁之前不许再出瑞雪院一步。
命令一下，侯爷就被纪君吾当众顶撞，侯爷自觉失了面子，也将他一并禁足。
但纪芸白知道，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至于为什么知道，她看着冲进落梅院面带怒气的纪君吾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芳菲从小便心善孝顺，怎么会做给祖母下毒那样的事，是不是你搞错了？你跟我去祖母那里把话说清楚。”纪君吾上来便拉着纪芸白的手臂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