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墨清听来这和废话也没什么区别，若是主君真的重视他，也不会十几年来不闻不问。如今他被打入冷宫受尽白眼，竟也只是句“不到时候”就想打发了他。
还拿他当懵懂无知的孩童不成？！
墨清忽然想到当年出都城时，尚且年少的他回头看着城墙上的主君，还以为主君眼中流露出的神情是不舍。
现在想来，只怕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将主君眼中的野心会错了意吧。
“罢了，既然主君优柔寡断，那也不必指望了。送信给大哥，联络胡蒙大将军，准备起兵，就说本宫在云国遥祝他荣登大宝。”墨清风轻云淡道。
影卫十一心中惊骇，没想到主君不过是用了权宜之计，就惹得主子起了反心。
然而他不过迟疑一瞬，就被墨清察觉到。
墨清桃花眼一横，语气没有起伏地问道，“怎么，如今连你，也不听本宫的话了？”
影卫十一脊背发冷，立刻叩首道，“请主子恕罪，属下绝无二心！”
墨清收回目光，随口警告道，“下不为例。”
影卫十一从他手里捡了条命回来，不敢怠慢，战战兢兢地刚要退下，却正好碰见有其他影卫抬着箱笼进门，他脚步一顿，问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几个影卫排行不如他高，见他问起，都躬身道，“是主子用的器具。”
影卫十一看着那箱笼的纹路，觉得有些眼熟，将箱笼打开后，看着内部箱盖上的兰花图案，他神色一凛，厉声问道，“这是毓秀斋的东西？”
见他有发怒的迹象，几个影卫赶紧解释道，“是咱们的人从墨国借着毓秀斋的商队运来的。”
影卫十一的神色这才缓和了几分。
墨清还住在鸿胪寺质子院时，便因质子身份多受为难，吃穿用度处处被克扣，甚至不如寻常富贵人家讲究。
云国人对墨国人多有歧视，此种境遇就是用了银子也无法改善，影卫便想了个方法，借着与墨国贸易的商队之手，悄无声息地将器具等物从墨国运送过来。
此番主子身在冷宫，境况更加窘迫，有这些倒也能改善一二。
影卫十一想到这里，便没再多说，只是嘱咐道，“毓秀斋掌柜为人警觉，此后切记不能再从她名下商队下手，免得事情败露，为主子平添麻烦。”
“是。”其他影卫纷纷应声。
在影卫整理寝房时，墨清又为自己倒了杯茶，目光手边的书上掠过，漫不经心地问道，“还要偷看到什么时候？”
墙边的树叶子晃了晃，若不是一角淡紫色的裙摆暴露了有人出没，倒真像是有风吹过。
墨清见那人不出来，却也没有继续催促，只是俯身随手拿起一颗石子，手腕一转，那石子迅速破风而去，直直地打在树干上，力道之大，竟然让石子镶进了树干里。
树后之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出来。
此人蓬头垢面，着着一身勉强蔽体的淡紫色的襦裙，襦裙破破烂烂，像是许久未清洗过，上面胸前还有些油渍，若是在街上碰见，说不定还以为是哪里流落的难民。
唯有一张脸勉强能辨认出她是纪芳菲。
墨清勾唇，对上纪芳菲惊恐不定的双目，道，“原来是纪小姐。”
“你……认得我？”纪芳菲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难以置信地反问。
“纪小姐名冠京城，是不可多得的才女，本宫认得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墨清语气平淡，像是在阐述什么事实。
可若是影卫十一在这，便能听出他话里的嘲讽之意。
纪芳菲游走于几个男人间，最后却一无所获又被打入冷宫之事，墨清知道的一清二楚，他自然是看不上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蠢人。
纪芳菲不知他心中所想，光是听着他的话，眸色就有些复杂。
他口中形容的倒也没错，可那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过那样出众的时刻了。
这一切是怎么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呢？
纪芳菲眸光又变得凶狠起来，都是纪芸白！
进了浣衣局，受了那样的侮辱就该投井了结才是，竟然叫她熬过了三年，还有命出来报复自己……
墨清掀起眼皮，将她面上的狰狞尽收眼底，聪明如他，只一个眼神便能猜到纪芳菲内心活动，他不介意再添一把火。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用茶杯盖子撇了撇浮沫，似是无意地道，“物是人非啊，现在京城人只认得她定远王妃，谁还记得哪个是最出众的。”
纪芳菲浑身紧绷，简直要被他这三言两语激得吐出血来。
但她还没有傻到底。
“墨公子此言，是想看我发疯？”纪芳菲反感地问道。
墨清放下茶盏，“不，本宫有一计，或许可助纪小姐脱离苦海，只是不知……”
“我愿意！”纪芳菲迫不及待道。
无论是什么办法，无论是敌是友，只要现在能帮助她，她都愿意！
定远王府。
在暗中调查城门侍卫的第二日，事情总算有了点进展。
松月回禀道，“已经盘问过当日守城门的侍卫了，的确发现了些不得了的事。”
“细细说来。”纪芸白放下账本，认真看向松月。
“云国一直有人在从墨国走私货物。”松月道，“此事先例最早可以追溯到十年前。大致方式便是利用行走云墨两国的商队运送货物，待商队入京后，在盘查时，偷梁换柱。”
纪芸白眸色凝重，这法子听起来不难，但买通守城侍卫就不是一件易事。
京兆府每日守城侍卫共八人，两日一轮岗，共有八队。
若想万无一失，最稳妥的方法就是买通所有侍卫，可这人数庞大，更别提十年来更换过多少人，那更是天文数字。
能做到此事的，绝对不是宵小之辈。
纪芸白有种预感，毓秀斋这次也是被那人当成了跳板。那超出损耗的次品，或许就是这个神秘人放进来的。
京中权贵颇多，富人更是不计胜数，可若是论怀疑人选，纪芸白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人，便是墨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