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玲低着头从会议室出来，正巧碰上前来找方院长办事的眼科主任。对方脸上明显有愠色，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得笃笃响。因为走得急，许子玲从她身边经过时还能闻到飘香的汗水味。
“主任好！”许子玲出于礼貌驻足跟主任打招呼。
“嗯，哼！”眼科主任鼻孔抬得老高，眼白露出大半，冷冷地算是回应。
自从许老板出事后，许子玲一夜之间从别人眼中的骄宠公主沦落成了倒霉蛋。加上之前医院为她埋过医疗责任事故的单，许子玲在医院的处境可想而知。虽然有杨燕玲和黄谦两位知心朋友关照，但在小知识分子扎堆的医院，曾经让人羡慕嫉妒恨的许子玲无疑成了别人茶余饭后谈论是非的焦点。
眼科主任虽然看在方院长面子上对她犯错一事网开一面，目的是想通过吕处长解决高级职称晋升问题。但随着许家败势吕处长在卫健委的地位一落千丈，眼科主任已不指望通过许子玲为自己争取利益了。所以她对许子玲摆出了一副不屑一顾的态度。这极大地挫伤了初出茅庐的许子玲的自尊心。加上刚才方院长在会上说的那番刺耳的话，许子玲真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许子玲昏昏沉沉地回到办公室放下记事本坐在办公桌前发呆。黄谦还在机场工地待命，一向做事谨慎的方院长看许氏地产集团问题不断风险频发，担心医院的基建项目躺着中枪便将黄谦留在了工地，其他人员均陆续撤离回到原岗位工作。还没有经过岗前培训的新兵蛋子许子玲现在接手了黄谦的工作，照着黄谦留在书柜里的那几本范文参考依葫芦画瓢地模仿整理各种新闻素材，并编成通讯稿件对外发布。但会议纪要因是内部资料无范文可参考，况且黄谦的笔记本电脑被他带到了工地。生平第一次整理会议纪要的许子玲本来心情沮丧，这下更不知道如何下笔。想到连日来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再也绷不住压力，趴在桌上放声大哭。
其实此时的杨燕玲也烦躁无比，刚才她因为张璐出院一事她跟科主任干了一架。眼科主任认为最近科室床位周转率低于其他病区的原因主要是16床张璐的问题。她提议杨燕玲动员张璐出院，不要因为一个不能为科室产生经济效益的病人影响了全科人员的创收奖。情急之下的杨燕玲把自己正在找方院长申请科研项目为张璐免费治疗一事给抖了出来。一听说杨燕玲这个小医生居然背着自己这个主任找医院一把手要项目，眼科主任感觉自己威严扫地，当众把杨燕玲剋了一顿。
“杨医生，你这是越级报告，目无组织纪律！科研项目立项不经过我同意，你休想拿到。”
“主任，对不起！这事是我疏忽，向你汇报晚了。但现在我不也汇报了吗？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
看到气急败坏的科主任如此出言不逊，一向孤傲的杨燕玲一点也不示弱。她今天就是要跟科主任叫板，明确地告诉对方自己要为张璐争取这个科研立项。
“你杨燕玲眼里还有我这个主任吗？我这就找老方当面对质去。就算他同意，我这关你也休想通过！”
科主任早已失去了理智，柳眉倒竖，面目狰狞，这女人拧巴起来跟疯子没两样。
“哼！那咱就走着瞧吧！”杨燕玲也不是吃素的，既然科主任把话说得这么狠，她也不必要跟对方讲什么道理了。
便沉着脸抱着张璐的病历折回了医生办公室。
科主任发完飚直奔行政楼五楼会议室找方院长去了。她要当面质问方院长为何偏袒这个没啥背景的杨医生，甚至牺牲他俩多年的革命友谊。
“老方，你老实说那个杨医生是不是给你解过裤带子了？”
眼科主任一把推开会议室的门，看到独自趴在圆桌上写笔记的方院长毫不客气地问。
看到眼科主任如此不伦套，方院长脸色一沉，黑着脸骂道：
“你混账！说啥话呢？脑子抽风了吗？我方某一向行事光明磊落，是那样的人吗？”
“那你凭啥答应人家给她搞科研立项？那小妮子刚才跟我叫板了，说这事你答应给她的。”
科主任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咄咄逼人地追问道。
“哼！笑话。我一个堂堂院长做事还要向你汇报？没错，这事就是我答应人家的。那又怎样？这些年医院照顾你拿项目，但你的那些项目真出效益了吗？人得凭良心做事，不能把好处都占尽了。”
方院长一听科主任这话，知道杨燕玲已经把科研立项的事跟她说了。尽管心里多少有点恼怒杨燕玲沉不住气，但看到气势汹汹前来拷问他的科主任，气不打一处来。这几年他为科主任一路开绿灯，无论是职级评审还是办公经费划拔出，包括科研立项，哪一件事不是他方院长出面罩着。现在为了杨医生的事居然敢跟自己翻脸，这老女人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方老头，你摸摸良心讲这些年是谁替你卖命打江山？当年要不是我替你挡着，你一个搞肾脏的来咱眼科医院当院长能服众吗？你太没良心了，杀了我们这些开山元老对你有何好处？”
科主任一听方院长宁愿为一个没有背景的临床医生与她撕破脸心里更委屈了，便翻出当年她帮方院长坐稳院长宝座的旧账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起来。
“唉！你们这些女人真烦人。谁说要杀你了？这话说得那么难听。不就是给年轻医生一个机会吗？再说了你们科室那个病例确实特殊，可以做个深度研究。万一那杨医生真把这个难关攻克了，岂不是对咱们医院大利好？你是眼科主任，看问题不能只看眼前，得放长远。这么办吧！这个项目你来挂帅，具体由杨医生负责。你看咋样？”
方院长最看不得女人在自己跟前流眼泪。自己老婆子性格大大咧咧，成天一副乐天派，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哭过。这其他女人在他面前这么一哭，他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了。这心也软了，话也柔了，就差上前给眼科主任递纸巾抹眼泪了。
听到方院长语气平和了，还赏了一颗甜枣给自己吃。科主任这心情也舒坦了，但她刚才当着众人面给了杨燕玲一个下马威，现在要她回去跟杨燕玲友好协商立项的事，心里多少有点不自在。
“这样吧！这事我来协调。等下一次开院办公会时上会讨论研究。到时你让杨医生列席。”
方院长看出了科主任的心思，便主动替她解围。
“老方，你说实话，你为什么要帮杨燕玲这小妮子？她有啥背景吗？”
“一个孤儿能有啥背景！这不是看在我老乡黄谦的面子上吗？人家黄谦正在追杨燕玲呢！”
方院长也不再藏着掖着，索性公开了这件事背后的真相。
“我说你咋会对这件事这么上心呢！原来是为了照顾黄谦的利益。为了一个老乡，老方，你至于吗？”
科主任眼睛里又开始露出不屑的眼神，在医院上下有那么多关系户的职工中，黄谦和杨燕玲这两个没有任何家庭背景的人在她眼里根本不值得一提。
“哎！你可别小看这两人。将来说不定他俩还真能为医院做点事！”
方院长可不想留在会议室里跟她搬弄是非，拉开会议室的门径直离开。
“哎！方院长，等等，我还有床位周转的事要跟你汇报呢！”
科主任紧急着追了出来。
“业务上的事你找医务部的同志说吧！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