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又要干什么。
院子里的下人围了一圈,因为江玉绝此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悲痛表情,所以他们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像江玉绝一样。
苏月婵站起身,看着江玉绝背离他远去的背影。
他穿过满院下人,没有回望自己一眼。
也没有因为满院的下人停顿一步。
所有的下人在江玉绝路过他们时,都自动跪了下来。
一股不明显的哀伤蔓延开来。
崔嬗也走到了苏月婵的身边。
她拍了拍苏月婵的肩膀。
没有任何话语。
这注定是个静默的夜晚。
江玉绝一步步往江昱璟所在的院子走去。
江昱璟这一生活得不光明磊落,做了很多错事。
江玉绝再怎么回忆他们间的温馨时光,好像也只有江昱璟还小的时候,江玉绝教他练武,和两人在雪山里的相处时光。
江昱璟躺在地上,他身边围聚了一洼血泊。
看守江昱璟的亲兵看到江玉绝到来,很是羞愧。
亲兵双膝跪在地上,自责道:“王爷,都是属下失责,求王爷责罚。”
江玉绝路过他,没有停留一瞬,只是走进房间。
因为房间里没有任何家具,亲兵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安置江昱璟,只好让他躺在地上,再帮他合上了双眼。
江玉绝杀过很多人,也接触过很多尸体。
他手指微颤的拿起江昱璟的手,就发现江昱璟手上还拿着一根钗子。
应该是李清薇的遗物。
旁边都是苏月婵收拾出来的李清薇遗物,江昱璟散在了他身边。
江玉绝盘腿坐在江昱璟身边,鲜血染湿了他的白袍。
江玉绝手指放在江昱璟的鼻间,确定了他真的没有呼吸。
“昱璟?”
江玉绝还是再叫了江昱璟一声。
江昱璟一直没有回答他,他才像是死心了一样。
他一直挺立着的脊背微微弯下。
他在房间里静坐许久。
再出来时,他是背着江昱璟的尸身的。
路过亲兵,他哑声吩咐:“取一副棺材来。”
亲兵抬头,嗫喏着:“王爷,要什么材质的?”
江玉绝目光放在前方,好像被亲兵这个问题问呆了。
时间每往前走一格,江玉绝背上的尸体都更加冷一分。
“普通人的棺材吧。”
江玉绝只留下这一句话。
王管家听到江昱璟死的消息,他也有些愕然。
但他经历的多,很快就布置了起来。
战王府很快就一片缟素。
但因为江昱璟死前做的事不好,加上又是自杀,名声不好听,下人间也不敢过分悲伤。
战王府只是低调的挂上白蟠,也没有大肆发贴通知。
江昱璟的狐朋狗友也不敢在这时候接近战王府。
苏月婵最后见到江玉绝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主院里,但江玉绝就是不回卧房。
今天她终于来到了正堂。
江玉绝坐在上首,目光平静的看着棺材。
苏月婵从门口进来很显眼,他一眼就看到了。
苏月婵能看到正堂布置的白蟠,还有灵花瓜果香烟之类。
很是朴素。
对比苏月婵人生中唯一看过的她父母的那场葬礼来说的话。
江玉绝也是换上了斩衰,苏月婵一看,就知道江玉绝心里是把江昱璟当作长子来看待的了。
她抿着唇,走到棺材前,拿起三根香,点燃后放在额前一会儿,就插 进了香炉中。
香烟燃起,模糊了苏月婵的面容。
苏月婵穿过这阵烟雾,走向坐在主座上的江玉绝。
江玉绝抬眼看去,就见苏月婵是一身翠绿的衣裳。
她厌恶江昱璟到极致,也不愿意在丧服上合乎礼仪。
“玉郎,勿过度哀毁。”
江玉绝没有应声,这是江玉绝第一次什么话也不说。
苏月婵站在他面前。
好像从江玉绝身上感受到了隐隐约约的隔阂。
一直以来看似主动付出的都是江玉绝,苏月婵好像掌握着主动权。
可付出的是江玉绝,他要是不想付出了呢?
苏月婵站在江玉绝面前,两人好像在斗气。
看谁要先开口说第一句话。
江玉绝不说,苏月婵也不想说。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想再和之前一样伏低做小。
所以她只是沉默站在江玉绝的面前。
江玉绝也不管。
两人就一坐一站。
这种静默的对峙持续一天一夜。
期间不断有下人进进出出,不是为江昱璟换瓜果,就是询问江玉绝和苏月婵是否用食。
但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崔嬗这三天也一直借住在战王府。
她进宫汇报完战王府江昱璟自杀的事,把这件事美化了一下,说成是江昱璟心中愧疚之心过盛,才自杀的。
大家都知道事实不是这样,但人都死了。
江玉绝看着还那么看重江昱璟的,司如巽的意思是重拿轻放。
朝堂上又重新吵了起来,都是为吵江昱璟这件事。
崔嬗一回府,水柳就焦急的跑到她面前。
“崔夫人!”
水柳保持着熟悉的称呼叫着崔嬗,她一直站在门口等着崔嬗,此时见崔嬗回来了,她好像见到一个大救星一样。
水柳小嘴叭叭的,很快就把让她这么焦急的事说给了崔嬗听。
“崔夫人,您可回来了。”
崔嬗心里快速转开,她下意识想着苏月婵和江玉绝最近几天的不对劲。
“是月婵出什么事了?”
崔嬗一边问着水柳,一边疾速向着正堂方向走去。
她知道,这两个人要是爆发矛盾,那一定是在正堂的。
江玉绝伤心就会钉在一个地方不动。
只有苏月婵有概率去找江玉绝。
水柳猛点头,也赶忙跟上崔嬗的脚步。
“是。主子去找王爷了,然后就一直站在王爷面前,两个人什么话也不说,我们都怵得慌。”
“主子和王爷也不吃饭,这都一天一夜了,真是要把我们给急死。”
一天?
那不就是她进宫之后苏月婵就去找江玉绝了?
崔嬗走到正堂,门口没有一个人守着,江玉绝让所有人都离开了。
崔嬗在门口看到的景象就是江玉绝沉默盯着棺材,而苏月婵盯着江玉绝不放。
两个活人,一个死人,竟然也能形成一个完美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