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玄端着一张笑脸,恭恭敬敬地给两人行了一礼,随后微微侧过身,将身后那两名提着篮子的随侍露了出来。
夏玄掀开其中一个提篮上的蒙布,露出里头黄澄澄的果子,“沈四娘子,茂州前几日进贡了一批甘子,陛下赏了端王府三篮,殿下知道您爱吃,便让奴婢过来给您送一篮。”
“殿下说,这是年初最后一批甘子了,若是娘子再要吃,只怕便要等年底了。今日人多,他来赴宴时不好带过来,所以眼下才送过来,还请娘子莫要恼他。”
沈姝瑾听了这话,面色微红,但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我知道了,请夏公公帮我转告,东西我收下了,多谢殿下记挂。”
“玉瑚,将东西收下罢。”
“诺。”玉瑚点点头,上前接过篮子。
“娘子放心,您的话,奴婢一定带到。”
夏玄又躬了躬身,随后又看向一旁的温禹琛,继续笑道:“温世子,奴婢正准备送完沈娘子这份后赶去靖安侯府呢,这另外一篮便是殿下送与您府上的,眼下既然恰好碰上您了,若是世子方便,可否顺路带回去?”
温禹琛看着那篮甘子,有些苦涩地笑着点点头,示意鹤京收下,随后叉手行礼,“……多谢端王殿下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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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路上,温禹琛看着那篮甘子,眼中的苦涩更甚。
如果方才夏玄真的不知道他在,便不会直接让人将这篮甘子拿下来了。
所以,端王是在告诉他,他知道他还在平阳侯府,也知道他在同她说话,但是……他该走了。
温禹琛收回视线,垂下眼,继续怔怔地看着手中那个已经碎裂的陶人泥偶。
端王对她如此在意,情深似海……他该替她高兴,他该笑着祝福他们的……
可他做不到。
他的心好痛,仿佛被人生生撕裂、挖去了大半一般……又痛又空,痛得他仿佛浑身都要痉挛了一样。
脑中不经意地回想起方才沈姝瑾送他上车时,那张明媚的笑脸。
她笑着和他说话,眼中满是关切:“再有几日便是殿试了,皎皎虽然也希望阿兄能够一举夺魁,但阿兄还是要注意身子,可莫要将自己累垮了……”
挺直的背脊逐渐弯曲,温禹琛用空着的那只手紧紧抓住了胸前的衣襟。
皎皎,皎皎啊……
若是没了你,这功名……他便是夺得了魁首,又有何意义呢……
一滴清泪蓦地滴在了手心那个碎裂的泥偶上。
温禹琛知道,自己的心,就如这手中破碎的泥偶一般,即便能够勉强再拼凑起来,那道裂痕,也永远都不会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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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试之日如期而至,举子们纷纷意气风发地步入了考场之中。
沈姝瑾与陆氏目送温禹琛走入考场之后,便坐在马车上,透过车窗看着不远处正站在一起说话的一男一女。
两人离得并不近,虽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但也看得出来两人应该都很是客气。
“那便是荀郎君?”沈姝瑾低声问道。
“是。”冰纨看了一眼,点点头。
“的确隽秀,瞧着也有些风骨。若真能得中三甲,或许也可为良配。”
玉瑚闻言,与冰纨对视一眼,“娘子是有意撮合荀郎君与二娘子?”
沈姝瑾不置可否,只是笑笑,“即便真要撮合,也要先问过二阿姊的意思才是……”
“对了,张佑那几人眼下还在牢狱之中吗?”
冰纨摇摇头,“回娘子,没有了,听墨风将军说,万年县令赏了他们每人三十板子,三日前便将他们放出来,勒令他们回乡去了。”
“文昌伯府那边可有什么动静?”沈姝瑾继续问道。
“没有。”冰纨还是摇头,“墨风将军说,端王从那日发落了这几人开始,就一直在等着文昌伯府的人上门呢,可是连张拜帖也没收到……”
冰纨说着,还撇了撇嘴,“我还当那张佑跟文昌伯夫人有多亲近呢,结果出了事,文昌伯府连个口风都没探……”
沈姝瑾闻言笑笑,“谁家还没个七拐八绕、八竿子才能勉强够得着的亲戚呢!说是表亲,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多远的表亲。说不定,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如你跟墨风亲近呢!”
冰纨闻言,有些迷茫地眨眨眼,“娘子,话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间扯到我和墨风将军身上去了?”
沈姝瑾唇角微勾,“怎么?我说的不对?我看你这些日子,左一个墨风将军,右一个墨风将军的,瞧着可是亲近的很呢!”
冰纨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玉瑚倒是先掩嘴笑了起来。
“娘子!”冰纨见状总算是听懂了沈姝瑾的言外之意,脸上蓦地便红了起来,“奴婢如此勤勤恳恳,可都是在为您打探消息呢!”
沈姝瑾见她羞恼,见好就收,立刻开始顺毛,“是是是……我家冰纨最是勤奋认真了!”
沈婵回到马车上时,便看见冰纨红着脸,沈姝瑾和玉瑚都在一旁偷笑的模样。
沈婵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但她却并没有问出口。
沈姝瑾见沈婵回来,便也不再调笑冰纨,转而看向她,“阿姊回来了,同荀郎君聊得可还尽兴?”
沈婵闻言,面上也微微泛起了一丝微红,小声道:“我们没、没聊什么……只是说了几句吉祥话而已……”
沈姝瑾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暗笑,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敲了敲车壁,吩咐车夫驾车回府。
沈婵的事情急不得,还是要等殿试结束,放榜之日才能下定论。
殿试一共要持续三日,举子们吃住都在试院内,外头的人进不去,里头的人也出不来,便是再如何着急,也只能等到结束那日才能相见。
殿试结束之后,便要等待放榜。
这个时候是最难熬的,举子们日日求神拜佛,就盼着自己能考入甲等。
沈姝瑾也没能免俗,放榜之前,亲自去慈恩寺中替温禹琛上了三炷香,还添了一些香油钱。
虽说她很少求神拜佛,但是这次她所求的毕竟不是她自己的事情嘛,万一有用呢!
可放榜那日,沈姝瑾不由得再次在心中暗叹,求神拜佛或许有用,但用处的确不大……
沈姝瑾为温禹琛求得是状元,可状元不是他。
温禹琛虽也中了三甲,但屈居第二。
排在榜首的那位,沈姝瑾倒也认识。
——荀轻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