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此话一出，除了太夫人之外，所有人都有些惊讶地看向了她。
毕竟谁都没想到，高氏竟然会公然说出与老夫人意见相悖的话。就连老夫人自己都没想到。
沈姝瑾看着老夫人瞬间沉下来的脸色，微微勾了勾唇。
虽说她对这个继母很是排斥，但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比老夫人聪明、明理。而且她方才说的处罚方式，甚是合她心意。
父亲要十二月底才能回京，而嘉懿长公主的赏梅宴在十二月初，若是罗氏真的顺利被禁足，那沈琼便一定能参加赏梅宴了。
而且，禁足期间不得与任何人相见，这对于日日都要见过孩子一面才能安心的罗氏来说，简直就是酷刑。
太夫人听完高氏的话之后，依旧没有应声，又转而问起了沈姝瑾：“那……皎皎觉得呢？”
沈姝瑾笑笑，“皎皎觉得，夫人的话很有道理。”
高氏闻言，看向沈姝瑾的眼睛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太夫人听完沈姝瑾的话后，也终于笑了起来，“嗯，曾祖母也觉得，老二家的话在理。那便这么办罢。”
“老五家的，禁足期间你可要好好抄经反省，如若再犯，我定不饶你。”
“……诺。”罗氏其实很想再求一求情，哪怕让她每三日见一次孩子也好啊……
可她又怕多说会再次将太夫人惹怒，于是只能默默忍下，违心地哽咽道：“多谢祖母宽恕，孙媳一定改过自新，日后做一位合格的嫡夫人……”
“行了，你自己心里有数便好。”太夫人摆摆手，“还有，婵儿这段时间便先搬到我院子里去罢。”
“皎皎身子本就不太好，再照顾一个婵儿，哪能顾得过来？我院里清静，让婵儿过去养病正好。”
太夫人下了决定之后，自然是没有人敢有异议。
见众人都不再言语，太夫人便吩咐谷翠带着人将罗氏又押回了她自己院里。
离开时，谷翠还从外头给院门上了锁。
老夫人也面色不善地带着高氏离开了留仙苑。
方才还闹哄哄的院子，一下子便安静下来，只剩下沈姝瑾和还未离开的太夫人回到了主屋之中。
太夫人拉着沈姝瑾的手坐在罗汉榻上，意味深长地笑着问道：“对今日之事的处理结果，皎皎可还满意？”
如此大张旗鼓地去请郎中，不就是想引她过来，让她看到沈婵的处境，然后敲打敲打罗氏吗？
沈姝瑾闻言，盈盈一笑，“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曾祖母！”
“哼，小滑头！”太夫人伸手点了点沈姝瑾的小鼻子，看似是责备的话，可语气中却满是宠溺。
沈姝瑾靠在太夫人的肩头，撒娇地蹭了蹭，“我要是小滑头，那曾祖母就是大滑头！”
“我方才可看出来了，您虽是动了怒，却一直没有发落五叔母，就是在等祖母和夫人过来罢？”
太夫人闻言，面上丝毫没有被戳破的尴尬，反倒有些欣慰，“我的皎皎就是聪明。”
“是啊，皎皎就是很聪明！”沈姝瑾这话说的理直气壮，但话锋一转，她又有些好奇地问道：“可聪明的皎皎还是想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为了敲打祖母？还是……为了让我听到夫人给出的答案呢？”
太夫人再次笑了笑，“我就知道你能明白。”
说完，太夫人便微微敛起笑意，看着沈姝瑾的眼睛，认真道：“皎皎，我知道在你心里，你阿娘就是最好的、独一无二的，曾祖母也这么觉得，可是皎皎，逝者已逝，我们活着的人，终归还是要好好生活的。”
“无论如何，平阳侯府都不能没有侯夫人，你明白吗？”
沈姝瑾闻言，微微垂下眼睫，鼻尖突然有些酸涩，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便滴在了太夫人手上，灼热的温度，将她的心都烫了一下。
“曾祖母，我明白的……可是、可是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有办法接受我阿娘的死……我几乎每晚做梦都会梦到她，我阿娘那么好的人，她不该就这样枉死的……”
泪水越流越多，沈姝瑾此时仿佛终于找到了一处宣泄口，将这么多年的委屈、惶恐与不安全都宣泄了出来。
太夫人见状，一把将沈姝瑾搂进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哽咽着道：“曾祖母明白的，都明白的……这些年你受了这么多苦，憋了这么久，就该哭一哭的。哭罢，都哭出来便好了……”
沈姝瑾闻言，果真伏在太夫人肩膀上嚎啕大哭，哭了很久，很久……
太夫人始终一言不发，就这样抱着她，任由她哭，感觉身子都麻木了，也没有动，直到察觉到沈姝瑾的哭声渐弱，才轻轻拉开她，为她擦了擦眼泪。
或许真的是自己在心底憋得太久了，眼下这一通大哭，倒确实让沈姝瑾心里好受了许多。
沈姝瑾又沉默了一会儿，伸手轻轻反握住太夫人的手，低声问她：“曾祖母，为什么是她？她明明是祖母的娘家人……祖母那么讨厌父亲和我，你为什么愿意相信她选的夫人？”
太夫人轻叹一声，“其实一开始，我也不喜欢她的。我本来，是想在长安的世家女子中为你父亲挑一个续弦的，若不是那道赐婚诏书，汝南高氏的女娘，我是绝不会考虑的。”
“可是皇后的懿旨不可违背，再怎么不愿，也改变不了她注定要入府的结局。所以我本打算着实在不济，就替你父亲再娶位平妻，虽说名声上可能会有些影响，但也总比葬送掉整个侯府要好罢？到时候即便她入府，没有实权，她也不过是空有个侯夫人的名头罢了……”
“但我没想到，在她入府之前，她竟然会瞒着你祖母偷偷来找我。”
“她私下找过您？”沈姝瑾微微蹙了蹙眉。
“嗯。”太夫人点点头，“她同我说了很多话。我见她性子颇为温婉，又聪慧明理，言谈举止之间也甚是得体，与你祖母很是不同，心里对她的偏见便也就没那么大了……”
“她入府之后我也曾特意考验过她，发现她处理各种事情的手段都很妥当……皎皎，今日你看到的，其实只是冰山一角，只要你愿意试着了解她，曾祖母相信，你也不会太排斥她的。”
太夫人爱怜地摸了摸沈姝瑾的脸，“皎皎，曾祖母老了，现在很多事情都有些力不从心了，往后也没办法一直护着侯府的。你祖母是个撑不起来的，你又总归是要嫁人的……侯府是你祖父与父亲用命拼来的家业，也是你父亲与你日后的底气，曾祖母不能眼睁睁看着侯府的基业毁在这群不肖子孙手里……”
“高氏的确不如你母亲，但她也的确能成为一个合格的侯夫人，你明白吗？”
沈姝瑾闻言，再次陷入了沉默中，等了许久，她才将头重新靠在太夫人的肩膀上，轻轻点了点头，“曾祖母放心，皎皎知道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侯府，所以皎皎会听您的话，只要她真心实意为侯府好，皎皎一定不会与她为难的。”
可是皎皎心里……还是希望曾祖母能长命百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