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瑾闻言一怔，“阿姊的意思是……你们想离开侯府？”
“是。”沈琼再次叩拜下来，“求四妹妹发发慈悲，帮帮我们罢。”
沈姝瑾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后俯身将她扶起来，低声道：“阿姊随我进屋说罢。”
沈姝瑾让玉瑚和冰纨守在门口，只带着沈琼进了屋，与她一同坐在了罗汉榻上。
“阿姊，身为庶女，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你的身家性命都被捏在五叔母手里，想要离开侯府，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出嫁。”
“但你如今既然来求我，那便证明你觉得此路行不通了。我想知道，为什么？”
沈琼闻言，淡淡一笑，“四妹妹果真聪慧。”
说完，她的眼神便微微一动，定定地看向了沈姝瑾。
今日的沈姝瑾一身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外头罩着一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精致的飞仙髻上，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在烛火的微光中更添了一抹高贵。本就绝色的姿容，在这般装束的映衬下，美的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一般。
可自己呢？
一身半旧不新的素绒绣花袄，勉强能穿出来的刺绣妆花裙，发上也不过是一支简简单单的珍珠卷须银簪……
沈琼的眼中缓缓划过一丝凄凉。
是啊，这便是嫡女与庶女的区别。
沈琼将目光收回来，缓缓开口道：“四妹妹，你出身高贵，父母对你疼爱有加，曾祖母也视你为心头肉。所以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与二阿姊这样的处境，每天都要面临些什么……今日在阿姊身上所发生的事情，不过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从我记事时起，姨娘就已经不太受宠了，但那时候父亲偶尔还是会来我们的院子留宿，所以日子也还算过得下去。”
“后来姨娘又怀了身孕，生下了阿烨，重新获得了父亲的宠爱，我也因此而过了一段衣食不缺的日子。”
“那时候我们什么都有，甚至很多上好的补品，都是紧供着我们院儿里的。父亲偶尔还会在外出回府时，给我和阿烨带些礼物……”
“可是好景不长。姨娘在生阿弟的时候伤了身子，养了许久都还是病殃殃的，而父亲后院的女人又实在太多了，她们既漂亮又健康……所以渐渐的，父亲就从日日都来，又变成了十几日来一次、两三月来一次，直到……再也没有踏入过我们的院子。”
“侯府里的人都是捧高踩低的，姨娘失宠的时间一长，我们的日子就又开始难过起来，甚至比之前更甚。夫人会找各种由头克扣我们的俸钱，缺衣少食也成了家常便饭……最难的一年，我们甚至连冬天烧一壶热水的炭火都没有。”
“但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夫人无休止的打压与践踏……那个女人管不住自己的丈夫，便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了后院的女人身上。得宠的她不敢欺负，便专挑失了宠的姨娘泄愤。这些年，她暗地里不知害死了多少姨娘和孩子……包括我的姨娘。”
沈姝瑾闻言，微微一怔，“三阿姊慎言，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沈琼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四妹妹，你可知我姨娘为何自从生完阿弟之后，身子便一直不好么？就是因为那个女人买通了给我娘看病的郎中，换了她的药方！”
沈琼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囊，递到了沈姝瑾面前，“这荷囊里头装的就是当初给我姨娘看病的郎中前后开出的两张不同的药方，还有原先在五夫人院里侍奉过的一个婢子的亲口供词。”
“那婢子人很机灵，她曾亲眼看到过五夫人的贴身婢子翡翠私下给我姨娘的郎中送钱！也曾经亲眼见到过翡翠去吩咐厨房的人，让他们一定要将熬完药的药渣焚烧掉……如果不是她，她为什么要派翡翠去销毁药渣？！”
“这种事情她做了很多很多……还有二阿姊的姨娘，她虽是自戕，但也是那个女人以二阿姊的性命为要挟，将她逼死的！她害死了我们的姨娘不说，如今还要来害我们！”
“前几日我去给祖母请安，碰巧她也在，我就在外面略等了等，听见她同祖母说如今我与二阿姊都已及笄，也该到了议亲的年纪，说她看好了一户人家，就在代郡，是个官宦人家，与她母家是同宗。我心下有些怀疑，总觉得她不能这般好心，所以便想办法托了人，去打听了一下她说的那户人家。”
“两日前，那人给我回了消息，他说那户人家的确是官宦人家，家中也确实有一位男丁如今正在适婚的年纪，可那位郎君一个月前在游湖时不慎掉入湖中，当场便淹死了！如今他们家里正在寻找合适的女子，想给那郎君配冥婚呢！”
“四妹妹，若此事真的定下来，那无论是我还是阿姊，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啊！”
沈琼的眼角缓缓滑落一滴泪水，“四妹妹，你今日既肯为救杏禾如此费心费力，足以证明是个菩萨心肠的，所以我斗胆求你再发一次善心，助我们出府罢！”
沈姝瑾闻言，微微垂下眼睫，沉默片刻，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轻声问道：“阿姊今日既然决定来同我开这个口，那想必是对此事已有计划了，不如阿姊先将计划与我说说看？”
沈琼抿抿唇，“我的计划其实很简单，金蝉脱壳。”
“金蝉脱壳？”
“对。”沈琼点点头，“我会想办法雇一批人扮作马匪，然后同他们约定一个时间与地点，装作被他们劫走的样子，以此来脱身。”
“但是在这个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一环，便是我们必须要出府，而且是光明正大的出府，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出去了，可却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我想请求妹妹，找个机会将阿姊与我和阿烨带出府去。妹妹放心，你只管将我们带出去，这之后的一切都将与你无关。”
沈姝瑾闻言没有立刻回答，屋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沈琼见状，咬咬牙，再次开了口，可她这次说出的话，却令沈姝瑾瞬间攥紧了双手。
——“四妹妹，当年二伯母中毒难产之事，我略知一二。我愿意将所有知道的消息都告诉四妹妹，只求你能助我们离开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