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沈姝瑾遣退了秋荷几人后,默默将那枚早已绣好的荷囊拿出来,又发起了呆。
脑海中不断闪烁着昔日与萧宸见面时的情景。可记忆有多美好,如今就有多神伤。
萧宸救过她两次,七年前一次,七年后一次。
回京之后,她也常常会偶遇萧宸,每次见到他时,他的表现,都会让她觉得他对她是与别人不同的,是在意她的……
所以她一直都觉得,即便萧宸对她并非男女之意,只是兄妹之情,她在他心里也至少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可是今日……他为什么连派一个人来同她说一声都不肯呢?
他明知道的,明知道舅父一家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
沈姝瑾其实知道自己不该怪萧宸的。
皇命不可违,他只是做了一位臣子应该做的事情,也没有义务来同她解释……
可她心中就是莫名的难过。
她难过的是萧宸对她的冷漠,难过的是自己那还未说出口便已经夭折的情意。
纤白的指尖轻轻抚过荷囊上的月下寒梅图。
或许这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于萧宸而言,她不过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故人之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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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不知何时,微微起了雾。
端王府书房门前,墨风微低着头,推开门大步踏入屋内,叉手行礼道:“殿下,暗卫来报,沈四娘子今日为襄王世子解毒,劳累过度,回府后又听到靖安侯府被抄家的消息,气急攻心,直接晕了过去,刚刚才醒。”
屋内的萧宸本来正对着一局残棋,暗暗思考着破局之法,听到墨风的禀告之后,手中的棋子一个不稳,“啪”的一声便落了地。
“皎皎可有大碍?”
墨风微微摇头,“回殿下,暂无大碍。”
萧宸松了口气,将手中其他的棋子放回棋盒中,沉吟了片刻之后,又继续道:“墨风,派人去平阳侯府走一趟,告诉皎皎,我近来事务缠身,上元节那日,恐怕是无法赴约了,希望她莫要怪我,日后我会亲自给她赔罪。”
“另外,让夏玄去通知门司,从今日起,端王府闭门谢客,拒收一切拜帖,若无鱼符或血玉,任何人都不得出入王府。”
墨风闻言,面上略有些疑惑,“殿下……鱼符好说,只是这血玉……不知是何样貌?”
他跟了殿下这么多年,怎么从来不知还有血玉这一信物?
“聒噪。”萧宸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自去同夏玄说便是了,夏玄会明白的。”
墨风闻言,不敢再多问,只得再次躬身行礼道:“……诺。”
他也是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被人说“聒噪”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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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难而退从来都不是沈姝瑾的性格,所以接下来的几日,沈姝瑾一直都在暗中东奔西走,想要查清靖安侯府究竟有没有牵涉到江南私盐案中。
虽然沈姝瑾相信温季衡绝不是那等贪赃枉法之辈,可是从靖安侯府上抄出来的那些金银,让沈姝瑾心中的确是有些疑影的。
而且当沈姝瑾将整件事情都从头至尾顺了一遍时,她便从这其中发现了很多温季衡的疑点。
首先,整件事情是从温肇带着那些金银财宝进入长安时开始的。
沈姝瑾先前已经查过了,温肇的确是太原温氏的旁支,所以温季衡确实有可能投钱给他。
可是以温季衡一向谨慎的性子来看,若是之前真的给温肇投了钱,那一定是经过多番考察且深思熟虑过的,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将钱交给他。
如果那个时候温肇就已经牵扯进江南私盐案中了,那温季衡即便查不出来,也一定会觉察到不妥的,又怎么会轻易投钱呢?
还有,如果温季衡与此事真的毫无关系,他又怎么会知道温肇的下落,知道那些金银财宝的下落,从而将温肇与那些钱全都转移到靖安侯府中呢?
沈姝瑾越想越心惊。
可换个亮度想想,似乎也还是不合理。若是温季衡真的是与温肇同流合污,参与了江南私盐案,那温季衡与温肇就明显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二人福祸与共。
沈姝瑾完全想不出,舅父究竟做了什么,能让温肇不惜将这些财富拱手让人,甚至豁出命去,都要拖着整个靖安侯府下水呢?
所以沈姝瑾觉得,眼下她必须先搞清楚,这些金银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又是温季衡以什么方式获得的……
如今传信去江南,再等江南的回信,显然是来不及的。
所以沈姝瑾咬了咬牙,求着嘉阳长公主给襄王写了封手书,希望襄王与襄王世子可以将实情告知。
只不过襄王虽然很快便回了信,但字里行间的意思,都是在指认温季衡。还说端王已经查到了线索,相信不久之后,此案就能水落石出了。
沈姝瑾从襄王这里问不出东西,便只好想了其他办法,问了其他人,但是树倒猢狲散……圣人因为此事大怒,如今长安城中除了负责查办此事的端王和力保靖安侯府的嘉阳长公主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对此案避之不及,唯恐牵连到自身。
沈姝瑾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写信求到了九州商会那里,希望师兄能够帮她查清这些钱财的来源。
可沈姝瑾没想到,一向对她有求必应的师兄,这次竟然会拒绝她的求助……
其实准确来说也不算是拒绝,只是隐晦地提醒她不必舍近求远。
他告诉沈姝瑾,据他所知,端王眼下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而且这些线索中有一部分,是有利于靖安侯的,但不知为何,端王迟迟没有将这些线索交给大理寺。
他诚挚地建议沈姝瑾,与其在这里毫无头绪地猜测,倒不如直接去问一问负责此案的端王。
沈姝瑾看着师兄给她的回信,眼中的神色越来越暗。
萧宸明明已经查到了线索,却迟迟不交出去……是不想交,还是在等待时机呢?
萧宸的做法实在令她不解。
以沈姝瑾与萧宸多年的交情,她愿意相信他只是在等待时机,可她不明白,他在等的究竟是什么呢?
沈姝瑾长叹一声,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看来此事,不去找他还真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