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岳随那两个太监入了昭阳殿,见了贾后,才知贾后是让他描摹太子笔迹誊写完剩下的字。
虽心里不愿,但既已进了宫,便不可能不做。
承福领了命,带着潘岳去了别室,彼时已命人将太子送回了东宫去。
潘岳誊写完,贾后便立马让董猛呈给惠帝,让人将其他的东西都毁掉,烧的烧、埋的埋。
而司马遹一回到东宫,待送来的太监回了去,立马转醒,让傅一迅速去将冷子扶请来。
然冷子扶现不在东宫中,他带着慕容嫣去了邙山山脚的村子,为欧阳付化妆,欲要接其进东宫,以备不测。他也知道他们的时日不多了,按楼七所说的贾后定是在这个月动手,他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事,贾后会以什么方式戕害熙祖,他需要提前做好万全准备。
欧阳付与萧其正在屋外树下下棋,听得马车声,皆抬头看了过去,见是冷子扶的马车,复又低头下起了他们的棋。
他二人自被冷子扶接到此处,便知了自己的命运,他们不怪谁,他们本就是死过一回的人,再死一次又何妨,况冷子扶早与他们讲明了厉害,由了他们选择。
只是知道自己可能要替他人去死,心里还是有些芥蒂,不过皇室的尔虞我诈,他们也是知道一二的,对于妖后作乱朝堂,打压太子之事,更是早有耳闻。再则他们都是经历了战乱之人,都丧失了双亲,又经历诸多欺压,对于妖后乱国更是深恶痛绝,更渴望天下能有一明君,还他们一个国泰民安。由是留了下来,协助冷子扶他们。
冷子扶与慕容嫣下了马车,见他二人在下棋,便向他们走了过去。
欧阳付见他们走了过来,起身向冷子扶行礼,而萧其则没有理会他们,捏着棋子,观着棋盘。
冷子扶也知道萧其的性子,他本就是富家子弟,从小生活优渥,性子自是高傲了些。再则他虽自愿留了下来,但对冷子扶没有征得他同意便将他绑了来的行为还是耿耿于怀,更是怨楼七没有与他们说一声,便将他们扔给了冷子扶。虽然冷子扶有与他们说过楼七之意是不同意他的做法的,但最后还不是将他们扔给了冷子扶。
“勉知,该你了。”萧其将棋下好后,温声提醒道,重又拾了一子,这才抬头看向冷子扶他们,冷声讽道:“你又来干嘛?监督我们?还是怕我们逃走?”
慕容嫣每次随冷子扶来,都能见到萧其对他冷嘲热讽,没一好脸色,欺身回道:“你这算什么话,不愿你就走啊!又没有人拿刀架你脖子上逼你做,你甩脸色给谁看呢?再说冷大哥不是说过,一定会派人保护你们的,不会让你们有性命危险的。你躁动个什么劲。”
萧其每次遇到慕容嫣都会败下阵来,但每次她替冷子扶说话,他心里就更气,看着慕容嫣越凑越近的脸,赶忙转开脸去,有些慌乱,手不小心划到棋盘,打乱了棋子。
慕容嫣见他又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双手抱胸,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还是欧阳大哥沉稳,不像某人性子躁嘴又欠,亏还是富家子弟,一点素养也没有。”
萧其被慕容嫣说得有些急,他可不想她误会他不知礼节,没有涵养,于是小声反驳道,“我才不是不知礼节,粗鲁之人,要不是他做了对不起人的事,谁会去费口舌。”
萧其可从没有驳过她的话,在她骂完他后都是默不吭声的,她也没趣自是没说过其他话,今儿她实在替冷子扶不平,见他又是那怂样,不由又多说了几句,不想他会反驳。
这下可找到口忿他了,“你说冷大哥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再说欧阳大哥都没说什么,你乱吠什么。还有你不信冷大哥,还不信姑奶奶我的技术吗?姑奶奶我化妆术可是天下无敌,我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本姑奶奶这化妆术可是化得连你亲母亲都不认识。还敢怀疑,真是找死。”
慕容嫣直接抬脚踏在桌上,甚是粗鲁地拽着萧其的衣领,将他拽到自己面前,与自己对视。她就是喜欢看他窘迫的样子,她只比他大一岁,性格大大咧咧,很喜欢玩,更喜欢捉弄人,这学化妆本就是因为可以捉弄人才学的。
萧其窘迫得脸红耳赤,不是因为慕容嫣的话,而是因为她的脸近在眼前,还与自己对视,在慕容嫣话落后,才不舍地别开了脸,脸红如霞,“姑娘请自重。”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请自重?”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原谅她根本不知还有自重这个词存在,她在这里倒是学到男女授受不亲这一句,而‘自重’一词她却是没听过,也没听别人说过。她可不喜看书,尤其是现在那些酸绉绉冗长的书,字又看不懂又密密麻麻一大本,让她看还不如直接给她一刀。
而冷子扶他们听了慕容嫣的话,忍俊不禁,皆笑出了声来。
而萧其更是瞪着眼睛惊奇万分地看着慕容嫣,实在颠覆他对她的印象,‘自重’一词是人都知道什么意思,她不知道,这怎么可能。
慕容嫣见萧其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看着她,又见冷子扶他们笑,想那词定是骂她的,不由有些恼,将他提了起来,怒道,“快说,它是什么意思?是不是骂人的话?”
冷子扶见慕容嫣还想闹下去,忙出声制止,“嫣儿,别玩了,快放开萧其。”
慕容嫣闻言只得放开萧其,气呼呼地走到冷子扶身旁,瞪着萧其,尔后看向冷子扶问道,“冷大哥,刚才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们是不是笑话我?”
冷子扶对慕容嫣的问话有些无语,嘴角忍着笑,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向屋子走去。
“冷大哥…”慕容嫣见冷子扶没理,转身看向欧阳付,与他并肩走着,“欧阳大哥,冷大哥不说,那你可以告诉嫣儿吗?”
欧阳付向她温煦一笑,柔和地解释了起来:“‘自重’是为自尊自爱之意,如刚才叔之之意,是让嫣儿放开他,与他保持适当距离。嫣儿应知男女授受不亲。”
慕容嫣听完欧阳付的话,大笑了起来,“往日为那人化妆,可是手捧着那人的脸,近得不能再近了,怎没见他说‘姑娘请自重’这话呢?欧阳大哥不也没说过,这今个还知道说了,可真奇。要我自重,我偏不自重。”
慕容嫣说着,转身直接拉过走在他们后边的萧其的手,将他扯过来,直接抱住了他,又迅速将他推了开,叫嚣道,“嘿,怎么不说了,还‘姑娘请自重’,假正经,不过小孩一个,装什么装,真以为自己是男人,毛都没长齐。”
萧其可真没见过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子,话语还如此粗野,实在……实在非女子所为,哪个男子敢娶她。
“不可理喻。”萧其不知说什么话,只想到了这个成语,慕容嫣刚抱他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柔软,心早嘭嘭嘭乱跳,脑袋根本不能思考,甩了这词逃似地进了屋。
欧阳付是风月场中出来的人,见萧其之态,怎不知那是什么意思。只是这事,他不好开口,一是看慕容嫣神态,根本没有察觉萧其对她的心思,二是以他平日的观察,慕容嫣对萧其并无爱慕之意,既如此他还是不说为好,三则是他二人所为之事,能不能活着也未可知,想萧其不说也是忧于此。
三人进了屋,冷子扶便将来意说与了他们听,他有些庆幸是欧阳付与司马遹神似,而不是萧其,另他也看出了萧其对慕容嫣的心思,更是于心不忍,便道,“叔之,你无需与我们回东宫,此事你也无需参与了。你想要留在京城的话,我可替你安排相关事宜,让你生活无虞,如果你要离开去他处,我也会派人护送你去。”
冷子扶想以贾谧的能力,应当不需要替身,再则贾谧也说过他要一直陪在贾后左右,直到她安全,才会离开,另一点便是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贾后,所以让他遣了萧其。
萧其听冷子扶话后,有些气愤,他真以为自己不敢走是吗?竟掐着自己刚才的气话,“冷子扶,你什么意思?又求我留,现在又叫我走。我可不是你身边的家奴,要听命于你。”
冷子扶知萧其误会了他的话,温言解释道:“叔之,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知,此谋划乃是为救太子,勉知重中之重,而你可有可无,因为与你神似之人乃是贾府家主贾长渊,以他之势,无需他人做替身,也是他要求遣退你的。再则,这替身本就是残忍之事,是子扶对不起你们。”
冷子扶说完便看向欧阳付,见他神色冲和,并无异色,心下更是愧疚。
而萧其也看向了欧阳付,“那欧阳大哥呢?还是要去替太子么?”
冷子扶没有搭话,反是欧阳付应了声,“叔之,我可是期待至极,我可想体会一下这当太子的滋味。你莫要为我忧心,况这是我自愿之事,也是唯一我做得有意义之事。叔之,你应要支持我不是?”
说完转看向冷子扶,“子扶,你也莫自责愧疚。能为太子做事,实属有幸,而我的存在终于有了其他的意义。”
冷子扶他们听后,皆心有凄然,为欧阳付心酸,他们是知道欧阳付那不堪的经历的。
欧阳付见他们默而不语,知他的话错引了他们,让他们又想起他的身世来,同情起了他。但他根本不需要他们的同情,因为他现在生活得很好,况他早不再意以前了。若这使他的朋友不开心,他倒是有些在意,便错开了话题,“嫣儿,你不是来为我装扮的吗?我们先去捯饬捯饬我这张脸如何?”
“欧阳大哥长得很好看,脸上的皮肤又好,很好化的。某人那脸才需要捯饬捯饬,欧阳大哥你说对不对。”慕容嫣受不了这沉重的气氛,跳着过去搂住欧阳付的手,说完向萧其扮了个鬼脸,拉着欧阳付就像内室走去。
欧阳付等人被慕容嫣的搞怪逗笑了来,而萧其则是被气得火冒三丈,关键是见慕容嫣拉着欧阳付的手。
待室内剩冷子扶与萧其后,冷子扶才将没有讲出口的话一一道了出来。
萧其也将压在心里的话一一说与了冷子扶听。
最后他决定留在此处,到时若欧阳付能活着,他也有个去处。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洛阳不久之后繁华落尽,满目凄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