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着重曦脸上的笑容良久，越青瓷也很久都没说话。
最后，她还是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那，那接下来你要怎么做？”越青瓷深吸一口气，“你现在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重曦苦笑了一下：“本来是为了劝你不要救司拂澜的。”
越青瓷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地僵硬了一下。
于是重曦又道：“现在是来帮你救人的。”
“不过，在救司拂澜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重曦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有些难以捉摸。
越青瓷忍不住发问。
“什么事情？”
重曦却摇摇头，提了另一件事情。
他道：“我会跟你一起回大梁，帮你们解决凌娘婉娘，她们在图南利用蛊术坑杀百姓，下了大牢后竟然逃了出来，这次我一定要斩草除根。”
越青瓷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问道：“是因为要帮我，所以你才过去的是吗？”
重曦沉默。
要抓两个逃犯，自然用不着他这个图南皇子。
不过就是因为，要帮越青瓷而已。
他想陪他再多走一段路。
虽然二人之间是兄妹，但是重曦知道，越青瓷也不太可能会前往图南了。
尤其是，一旦柏氏不想回去，越青瓷绝无可能回去。
重曦不在意，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尤其是他现在已经有能力保护越青瓷了，不如帮她解决麻烦，一劳永逸。
越青瓷沉默良久，才道：“多谢。”
重曦“嗯”了一声，然后道：“我带你过去看看，你的救，到底值不值得。”
他提到了刚刚的事情：“在救司拂澜之前，司拂澜本人，也得通过考验，这就是父皇临终前的意思。”
若是司拂澜不是良人，那么，不管越青瓷本人同不同意，重曦都会带她走。
越青瓷定定地望着重曦，随即闭上了眼睛。
阴霾笼罩。
营帐里，清一神色凝重地守在司拂澜的床边。
司拂澜的气息仿佛下一刻就要断绝。
不管是谁，都会以为司拂澜已经药石无医。
“若真是瘟疫，你病到这个程度，神仙也救不了你。”
清一的脸上划过了嘲讽之色，既是嘲讽图南王的处心积虑，也是嘲讽自己。
明明决定了在越青瓷面前演戏，但还是有愧疚。
“那孩子是真的喜欢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不然的话，大罗神仙来了，你也只有死路一条。”清一喃喃道。
清一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取出一只蛊虫，外表看着分外神秘，红色的外壳，蓝色的躯体，缓缓蠕动着，一点点靠近司拂澜的手腕，然后从他的手腕往里面钻了进去。
这也是解除蛊毒的方法。
司拂澜中的这种蛊最是阴毒。
之所以有传染性，却并非蛊虫作用，而是有人在司拂澜他们饮水的地方加入了蛊虫，如此一来，军营里只要是喝过了这些水的，都会染上瘟疫一样的疾病。
司拂澜身体里的蛊毒最多，估计是有贴身之人下毒。
清一只是来救人，但是他大概也能猜得到，若非军营内部出了内鬼，司拂澜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司拂澜的微弱的气息立刻强健了些许。
但是很快又萎靡了下去。
因为喂给司拂澜的，并不是解蛊的方法。
不过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所以需要一些特殊的蛊。
真言蛊。
清一想，司拂澜，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这只蛊效果非常神奇，它不仅可以让人说出真话，还能让司拂澜从瘟疫的重症里获得短暂的清醒。
清一不再动作，慢慢地等司拂澜的醒来。
而同一时间，外面的越青瓷和重曦，都已经赶了过来。
但是他们没有进入营帐内，周围很安静，是清一刻意将人都调走了，越青瓷能听到虫鸣声，和从她胸腔里传出来的巨大轰鸣。
她想，司拂澜绝对可以通过考验。
但是，但是在此刻，前世发生在谢致身上的事情，突然涌入了脑海。
司拂澜当真可以吗？
人性复杂，如果司拂澜做不到，那也是人之常情。
越青瓷的手不自觉地捏成了一团。
李重曦在后面看她的背影，脸色不是很好看，但还是稳住了心神，顺着她的眼神往里看。
司拂澜在蛊虫的作用下，渐渐有了意识。
他睁开疲惫的双眼，看着清一，眼神疑惑：“清一道长，你这是？”
他似乎从这不同寻常的气氛当中感受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冷厉，眉眼之间掠过一丝冰冷。
“你误会了，”清一摇头，“司拂澜，如果我要伤害你，有很多机会。”
“是我给与你机会，而这机会之所以给你，因为你是青瓷的师父。”
司拂澜的思维无比清晰。
竟然不像一个快死之人。
清一怔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果然是九府总督，看来之前你的虚弱迷茫，都是在青瓷面前装的？”
司拂澜微微一笑：“渴求心爱之人的陪伴与怜惜，也是人之常情，清一道长不必这种语气，总归只是情人之间的趣味，是不是？”
越青瓷定定地打量着司拂澜。
这段时日以来，司拂澜确实一直都在她跟前虚弱万分，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一般。
唯有到了此刻，才暴露出来了一点本性。
越青瓷心底感情复杂的无以交加，她觉得自己该有被欺骗的伤心。但是就像是司拂澜说的，不过是一点情人之间小小的趣味，甚至，司拂澜没这么虚弱，让越青瓷觉得轻松。
她对司拂澜能破局竟然非常自信。
总归没有叫她难过。
清一深吸一口气，没有继续和司拂澜争论。
他缓缓说道：“司拂澜，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放弃天下，另一个是放弃越青瓷。”
越青瓷的瞳孔微微放大，这样的两个选择，是什么意思？
司拂澜的声音也沉了下去：“这话是什么意思？”
清一面色冷峻：“如字面意义一样，如果你选择天下，你的身体可以被治好，别说瘟疫，我甚至可以让你一夕之间拥有更加强大的能力，而且我们会帮你，你可以得到大梁天下，图南的蛊虫大军，将要为你所驱使。”
司拂澜听了清一的话，表情似乎猛地一震。
越青瓷也一把捏紧了衣角，重曦看她表情，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天下，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权力巅峰，成为皇帝，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
恐怕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可以逃过这样的诱惑。
司拂澜的眼底也出现了挣扎，皇位，皇位，唾手可得的皇位……
“另一个选择呢？”他哑着嗓子问。
清一温声道：“另一个选择是，你可以和越青瓷共度余生，我们会为你解除这里所有人身上的蛊毒，让他们安全离开，但是，除了你。”
“我会告诉青瓷，你无药可救，所以在你短暂无比的寿命里，你还能陪着她一起，但是，也就只剩下这段日子了，再多一分一秒，都不可能。你们的身上，就只剩下了最后这点相伴的时间。”
这似乎是没有任何悬念了。
这样的两个选择，相差实在是太大，太过悬殊，越青瓷就算自己不相信司拂澜会放弃自己，也不会忽略掉如此大区别的对比。
司拂澜十有八九选天下，不仅仅是清一，重曦，就连越青瓷也如此怀疑。
司拂澜确实犹豫。
可是，一想到要放弃越青瓷，他的心就如同被千万把利刃刺穿一般疼痛。
司拂澜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经历过前世，就只是思考天下和越青瓷，孰轻孰重。
能够让人吐露心底真话的真言蛊，会引导司拂澜抛弃一切过往，权衡利弊，只剩下苦苦挣扎的本能选择。
哪个男人会放弃天下？
清一想，这个选择做的实在是太严苛了。
图南王这个选择太不公平，他就是在诱惑司拂澜放弃越青瓷。
这世上不可能有男人经得起这样的对比考验。
清一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不容易。
这段时日以来，他也看得见二人是真心相许。
但是图南王不会给越青瓷一点点受委屈的可能。
若是这个男人做不出正确选择，那他其实也会救下司拂澜，只是那所谓的天下，自然也是一场幻梦。
他会带着越青瓷离开，然后绝不会回头，永远离开大梁。
等了很久，司拂澜终于开口了。
“没有青瓷的日子，即使坐在皇帝的宝座上，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会孤独终老，心中永远充满着遗憾和思念。”
“而如果选择青瓷，我可能会失去一切外在的荣耀，但我会拥有最珍贵的爱情。”
“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能与她相伴，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度过每一个平凡而又美好的瞬间，那将是我最大的幸福。”
清一的瞳孔缓缓地瞪大。
“我要越青瓷。”司拂澜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却充满了坚定。
清一微微一愣，他颤抖着嗓子：“你确定吗？放弃天下，意味着你将失去权力和荣耀，而且你的病情也无法得到彻底的治愈。”
“甚至你也做不到陪她太久，或许，就是这几天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