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苏楠的电话，林枫靠在车座上，又点了根烟。
湖面上很安静，只有几只野鸭在游来游去。
林枫没心情看鸭子，满脑子都在预判冷凯下一步的措施。
他突然想起重生前的一个案子。
当年有个昆阳的官员查处违规企业，结果被企业告上法庭。
现在，同样的事情很有可能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林枫掐灭烟头，发动车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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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九点，发改委办公楼。
林枫刚到办公室，小陈就慌慌张张跑进来。
“林主任，出大事了。”
“什么事？”林枫放下包。
“法院送来传票了。”小陈把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桌上，“二十家企业联合起诉，告我们滥用职权。”
林枫打开袋子，抽出传票。
果不其然。
原告:王建华、刘志华、李明等二十家企业。
被告:昆阳市发改委、林枫。
诉讼请求:
一、撤销昆阳市发改委作出的企业清退决定;
二、被告赔偿原告经济损失共计3.2亿元;
三、被告公开赔礼道歉。
事实与理由:被告滥用职权，未经法定程序，擅自作出清退决定，严重损害原告合法权益...
林枫看完，把传票扔在桌上。
“来得够快的。”
小陈急得团团转:“林主任，怎么办？这可是3.2亿的赔偿啊。”
“慌什么。”林枫坐下来，“他们告得了吗？”
“可是法院已经受理了。”小陈说，“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
“而且什么？”
“听说他们请的律师团队很厉害。”小陈压低声音，“是京城来的，专打行政诉讼。”
“领头的叫张文斌，打赢过好几个类似的案子。”
林枫点了根烟。
京城的律师？
这得多少钱？
王建华他们哪来这么多钱请这种级别的律师？
答案很明显——冷凯。
或者说，林永泰。
“林主任。”小陈看着他，“我们要不要也请个律师？”
“请。”林枫说，“但不用着急。”
“为什么？”
“因为他们起诉的目的不是赢官司。”林枫吸了口烟，“是拖时间。”
小陈愣了一下:“拖时间？”
“对。”林枫说，“只要诉讼在进行，我们的清退工作就没法继续。”
“等拖个一年半载，黄花菜都凉了。”
小陈明白了。
这不是法律战，是时间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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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发改委会议室。
张建设紧急召开党组会。
七个党组成员全部到齐。
“同志们，今天召开这个会，是因为出了一件大事。”张建设敲了敲桌子，“昆阳市中级法院今天送来传票，二十家企业联合起诉我们发改委和林枫主任。”
“诉讼标的3.2亿。”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3.2亿？”老刘瞪大眼睛，“这要是输了...”
“输不了。”林枫打断他，“那些企业是虚假项目，证据确凿。”
“证据确凿是一回事。”张建设说，“程序合不合法是另一回事。”
“我看了起诉书，人家主要告的就是程序问题。”
他拿出一份文件:“第一，清退决定没有经过听证。”
“第二，没有给企业申诉的机会。”
“第三，调查取证程序不完整。”
“第四，处理决定没有经过集体讨论。”
老王接话:“张主任说得对。行政诉讼最看重程序。”
“哪怕实体上没问题，程序违法，照样输。”
林枫靠在椅背上。
妈的。
他不得不承认，这一招够狠。
清退那些虚假企业，当时情况紧急，确实有些程序没走完。
没有听证，没有申诉，没有集体讨论。
现在人家抓住这个漏洞，钻法律的空子。
“我建议。”张建设清了清嗓子，“林主任暂时停职，避免影响案件审理。”
“凭什么？”林枫看着他。
“这是为了委里的利益。”张建设说，“你现在是被告，继续主持工作，对案件审理不利。”
“我没有违法，不需要停职。”林枫的声音很平静。
“但你是当事人。”老刘说，“当事人怎么能继续管相关工作？”
“那按你的意思，我只要被人告一状，就得停职？”林枫看着他，“这是什么道理？”
老刘被噎住了。
“不是停职。”张建设缓和了一下语气，“是暂时不要经手企业清退工作。”
“其他工作照常。”
“这样既避嫌，也保护你。”
林枫冷笑一声。
保护？
保护个屁。
这是明摆着要剥夺他的权力。
“我不同意。”林枫说。
“那就表决吧。”张建设说，“同意林主任暂时不经手企业清退工作的，请举手。”
张建设、老刘、老王、小赵、李华、王明，六个人举手。
只有林枫和陈强没举。
“6:2。”张建设宣布，“通过。”
“从今天起，林主任暂时不再负责企业清退工作。”
“相关工作由我来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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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昆阳市中级法院。
林枫开车过来，在门口碰到了王建华。
王建华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旁边站着三个穿律师袍的人。
看到林枫，王建华笑了。
“林主任，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吧？”
林枫看着他，没说话。
“介绍一下。”王建华指着身边的人，“这是张文斌律师，京城金诚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
“这是刘律师，李律师。”
张文斌四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很精干。
他伸出手:“林主任，久仰大名。”
林枫没有握手。
“你就是他们请的律师？”
“对。”张文斌收回手，也不尴尬，“我们受委托代理这个案子。”
“林主任，我看过案卷材料。”
“坦白说，您的程序确实有瑕疵。”
“我建议您考虑一下和解。”
林枫笑了:“和解？怎么和解？”
“很简单。”张文斌说，“撤销清退决定，恢复企业正常经营。”
“作为交换，我的当事人可以放弃赔偿要求。”
“这对双方都好。”
林枫看着他:“你觉得我会同意？”
“迟早会的。”张文斌很自信，“因为您赢不了这个官司。”
“程序正义优先于实体正义。”
“哪怕那些企业真有问题，但您的程序不对，决定就违法。”
“法院会支持我们的诉讼请求。”
“到时候，不仅清退决定要撤销，您还要承担赔偿责任。”
“3.2亿，林主任。”
“您承担得起吗？”
王建华在旁边笑得很开心。
“林主任，我劝你识相点。”他说，“现在风向变了。”
“冷书记重视投资环境，你还搞什么清退？”
“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林枫盯着他看了几秒钟。
“我不会撤销决定。”
“因为你们这些企业，就是虚假项目。”
“骗国家的钱，骗老百姓的血汗。”
“早晚有一天，你们要进去的。”
说完，林枫转身就走。
王建华在后面喊:“林枫，你等着!”
“我们法庭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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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省委第一会议室。
冷凯主持召开常委会。
今天的议题是:《云江省企业清退管理办法》。
“同志们。”冷凯拿着文件，“最近发生的事情说明，我们在企业清退方面缺乏规范。”
“昆阳的案子，就是教训。”
“所以省委法制办起草了这个办法，请大家审议。”
秘书把文件分发下去。
苏庆阳翻开一看，脸色就变了。
这个办法，表面上是规范企业清退，实际上是设置重重障碍。
第五条:企业清退必须经过多部门联合调查，包括发改委、工商局、税务局、环保局、消防局等至少五个部门。
第七条:联合调查结束后，必须经过专家评审。专家组不少于七人，包括法律专家、经济学家、行业专家等。
第九条:专家评审通过后，必须举行听证会，给企业申诉的机会。
第十一条:听证会结束后，如企业不服，可以申请行政复议。
第十三条:行政复议结束后，方可作出清退决定。
整个流程走下来，至少要半年。
而且每个环节都可能被卡住。
“我认为这个办法很有必要。”组织部长王明说，“既保护了企业合法权益，又规范了行政行为。”
“对。”秘书长李建华说，“昆阳的案子就是因为程序不规范，才被企业钻了空子。”
“有了这个办法，以后就不会出现类似问题了。”
苏庆阳终于开口:“我有不同意见。”
会议室安静了。
“这个办法程序太复杂。”苏庆阳说，“五个部门联合调查，七个专家评审，还要听证，还要复议。”
“这样下去，一个虚假企业要清退，得拖多久？”
“等所有程序走完，黄花菜都凉了。”
“那些企业该骗的钱早就骗到手了。”
冷凯笑了:“苏省长，您这话我不同意。”
“程序复杂，恰恰说明我们严谨。”
“我们要依法行政，不能想清退谁就清退谁。”
“更何况。”他停顿了一下，“现在二十家企业起诉发改委。”
“如果这个办法早点出台，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其他常委纷纷点头。
“冷书记说得对。”
“程序正义很重要。”
“不能因为效率，就忽视了程序。”
苏庆阳看着这些人，心里明白。
今天这个办法，肯定会通过。
因为冷凯已经做好了工作。
“表决吧。”冷凯说。
结果还是9:2。
《云江省企业清退管理办法》正式通过。
从明天起，清退任何企业，都要走这套复杂的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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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林枫办公室。
桌上堆着一堆法律文书。
起诉书、答辩状、证据目录、管辖异议申请...
林枫一份一份看，头都大了。
以前他觉得自己挺能干的。
查案子，抓人，搞调查，样样在行。
但现在才发现，法律这玩意儿，真是太他妈复杂了。
什么程序正义，什么证据规则，什么管辖权异议。
一套一套的，把你绕晕。
而且最坑的是——人家说得还都对。
程序确实有问题。
证据确实不够完整。
听证确实没做。
按法律来说，他确实违规了。
林枫靠在椅背上，点了根烟。
冷凯这一招，真够狠的。
根本不跟你正面冲突。
用人事架空你，用经济碾压你，用法律困住你。
每一步都合法合规。
你想反击？
没门。
因为人家做的都对。
你能说什么？
说人家依法行政？
说人家规范程序？
操。
林枫狠狠吸了口烟。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比李清河高明多了。
李清河那是阴谋，冷凯这是阳谋。
阴谋可破，阳谋难解。
手机响了。
是苏楠。
“林主任，还在加班？”
“嗯。”林枫掐灭烟头，“看法律文书呢。”
“我听说了，二十家企业起诉你。”苏楠说，“别担心，这个官司你不会输。”
“为什么？”林枫问，“他们律师说我程序违法。”
“程序违法不等于决定违法。”苏楠说，“只要你能证明那些企业确实是虚假项目，法院会支持你的。”
“最多判决程序违法，撤销原决定，但可以重新作出决定。”
“关键是证据。”
“我知道。”林枫说，“但现在我连调查的权力都被剥夺了。”
“今天党组会，6:2，我被排除在企业清退工作之外。”
苏楠沉默了几秒钟。
“这倒是个麻烦。”她说，“张建设接手后，肯定不会继续调查。”
“那你现在还能做什么？”
“等。”林枫说，“等机会。”
“等什么机会？”
“等他们露出破绽。”林枫说，“冷凯再厉害，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他肯定会犯错。”
“问题是，如果他不犯错呢？”苏楠问。
林枫笑了:“那我就制造机会，让他不得不犯错。”
“怎么制造？”
“你马上就知道了。”林枫说，“对了，领蓝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有进展。”苏楠说，“这个公司果然有问题。”
“我们查到，领蓝公司在开曼群岛注册，实际控制人查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