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楠办公室出来,林枫脑子里乱成一团。
领蓝项目、林永泰、冷凯……这些事压得他喘不过气。
最近太累了,他需要回家看看父母,放松一下。
林枫掏出手机,翻到家里的号码,按下拨号键。
“喂?小枫啊?”王秀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浓浓的东北口音。
“妈,我晚上回家吃饭。”
“哎呀,好好好!”王秀兰高兴得不行,“妈给你做红烧肉,你最爱吃的!”
“别太麻烦,随便做点就行。”
林枫挂了电话,开车往城东走。
父母搬进新房才两个月,小区叫“春江花园”,名字土得掉渣,但在08年的昆阳市已经算不错的住宅区了。
一梯两户,电梯房,150平,总价110万。
这在当时绝对算得上豪宅。
林枫把车停在小区门口,看着这栋15层的居民楼,心里总算有些轻松。
前世,父母到死都没住上这样的房子。
现在总算圆了他们的梦。
“林主任!”门卫老张认出他来,赶紧打招呼,“您父母可享福了,天天在楼下散步,精神头儿可好了!”
林枫笑着点点头,走进电梯。
按下11楼,电梯缓缓上升。
叮——
电梯门开了。
林枫按响门铃。
“来了来了!”王秀兰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脚步声急促。
门开了,王秀兰穿着件印花围裙,满脸笑容:“哎呀小枫,快进来快进来!妈正做菜呢。”
“妈。”林枫笑着叫了一声。
王秀兰岁数不大,但看起来像60岁。
农村人干惯了重活,显老。
她个子不高,微微有些驼背,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
但那双眼睛很亮,说话时总是笑眯眯的。
“爸呢?”林枫换好鞋,环顾四周。
新房装修简单,但很温馨。
客厅铺着瓷砖,摆着一套皮沙发,茶几上还压着塑料布。
电视是32寸的长虹,在08年算大件了。
“你爸去超市了,说要买瓶好酒。”王秀兰拉着林枫往沙发上按,“你先坐着,妈给你削个苹果。”
“我不吃,您忙您的。”林枫说,“我去厨房看看。”
“哎,那厨房油烟大……”王秀兰拦不住,只好随他去。
厨房是开放式的,炉子上炖着排骨汤,砧板上切好了土豆块。王秀兰围上围裙,继续忙活。
林枫靠在门框上,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心里暖暖的。
这种场景,前世只能在梦里见到。
“妈,这房子住着还习惯吗?”
“习惯习惯,可好了!”王秀兰乐呵呵地说,“有电梯,不用爬楼。热水器一开,哗哗的热水,比以前烧水方便多了。”
“就是你爸不会用那个抽油烟机,还说浪费电。”她絮叨着,“我说都这个条件了,还省那点电费干啥。”
林枫笑了:“我爸就那脾气,节省惯了。”
“可不是嘛。”王秀兰转身去拿调料瓶,头发从耳后滑落下来。
她随手撩了一下,把头发别到耳后。
就在这一瞬间,林枫的目光落在了母亲的左耳上。
耳后,靠近发际线的位置,有颗黑痣。
米粒大小,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林枫的大脑嗡地一声。
护士长姓王,左耳后有颗黑痣……
刘秀兰老人的话突然在脑海里炸开。
护士长叫王秀芬。
母亲叫王秀兰。
会不会……只是改了名字?
林枫的手心瞬间冒出冷汗。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心跳快得像要炸开。
不会这么巧吧?
可是,妈确实是东北人,说话有口音。而且她从来不提过去的事,家里连一张老照片都没有。每次问起老家,她总是含糊其辞。
还有,刘秀兰说护士长1980年调去深圳了。妈也是1980年前后从东北来的云江……
妈的,不会真是她吧?
“小枫,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工作太累了?”王秀兰关切地看着他。
“啊?没事。”林枫赶紧收回思绪,“就是最近事多。”
“那你去客厅歇着,别在这儿闻油烟。”王秀兰心疼地说。
林枫点点头,转身走出厨房。他在沙发上坐下,掏出烟点上一根,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冷静,冷静。
不能乱想,说不定只是巧合。
可是……黑痣、年龄、口音、时间,全都对得上。
林枫深吸一口烟,尼古丁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如果妈真的是那个护士长王秀芬,那她肯定知道婴儿失踪的真相。甚至……可能参与其中。
但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有更关键的问题——她为什么要收养自己?
林枫想起小时候的一些片段。
妈对自己特别好,好到有些不正常。林超和林小雨也是亲生的,但妈明显更疼自己。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总是先给他;过年的新衣服,也是他的最好。
当时他以为是因为自己是老大,现在想想,那种疼爱里藏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是愧疚?还是补偿?
“小枫,抽烟少点,对身体不好。”王秀兰端着果盘出来,上面切好了苹果和梨。
“知道了妈。”林枫按灭烟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
王秀兰在旁边坐下,看着儿子:“你这次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我看你心不在焉的。”
“没事,就是工作上的事。”林枫敷衍道。
“工作再忙也得注意身体。”王秀兰唠叨着,“你看你都瘦了。”
林枫随口应着,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
要不要试探一下?
可怎么试探?直接问肯定不行,万一打草惊蛇怎么办?
这时候,开门声响起,林中河提着一堆东西进来:“小枫回来了?哈哈,好好好!”
林中河今年55岁,经过治疗,肺癌已经痊愈。他现在精神头儿特别好,脸色红润,走路都带风。
“爸。”林枫站起来。
“来来来,爸给你买了好酒!”林中河献宝似的举起一瓶五粮液,“38度的,咱爷俩今晚好好喝一顿!”
“您少喝点,医生说了不能多喝。”
“知道知道,就喝一小杯。”林中河咧嘴笑着,转头对王秀兰说,“老婆子,菜做得咋样了?我闻着可香!”
“快好了快好了。”王秀兰钻进厨房,很快传来炒菜的声音。
林中河拉着林枫坐下,絮絮叨叨说起这两个月的生活。
新房住得舒服,邻居也不错,小区环境好,还有健身器材。
他每天早上去遛弯,下午打打太极,晚上看看新闻联播,日子过得美滋滋。
林枫听着,表面笑着点头,心里却一直在想母亲的事。
半个小时后,菜上桌了。
红烧肉、排骨汤、清炒豆角、凉拌黄瓜、炒土豆丝、糖醋鱼……满满一桌子菜,都是林枫爱吃的。
“来,小枫,多吃点!”王秀兰给他夹菜,“你看你都瘦了,工作再忙也得注意身体。”
“妈,够了够了。”林枫碗里堆成小山。
林中河倒上酒:“来,爷俩喝一个!”
“好。”
两人碰了杯,一饮而尽。
白酒入喉,辣得林枫眼泪都快出来了。但他没吭声,夹起一块红烧肉送进嘴里。
还是熟悉的味道。
妈的手艺没变,糖醋比例刚刚好,肉炖得软烂,入口即化。
林枫忽然想起小时候。
那时候家里穷,一年到头吃不了几次肉。但每次逢年过节,妈都会做红烧肉,而且最大块的那块,永远是他的。
林超和林小雨眼巴巴地看着,妈就笑着说:“你哥学习好,得多补补脑子。”
其实哪是补脑子,就是偏心。
“小枫,你在想什么呢?”王秀兰问。
“想小时候的事。”林枫笑了笑,“妈,您对我真好。”
王秀兰一愣,眼圈突然红了:“傻孩子,说什么呢……”
林中河大咧咧地说:“那必须的!小枫是咱家最出息的,你妈能不疼吗?”
“对对对。”王秀兰抹了把眼角,笑着说,“快吃快吃,菜都凉了。”
吃完饭,林枫主动提出收拾碗筷。
“不用不用,妈来。”王秀兰拦着。
“我来吧,您歇着。”林枫坚持。
他收拾好碗筷,正准备洗,林中河喊他:“小枫,陪爸下楼遛遛?”
“行。”
两人下了楼,在小区花园里走。
林中河点了根烟,慢悠悠地说:“你今天有点不对劲。”
“啊?”林枫装傻。
“别装了。”林中河瞥他一眼,“吃饭的时候你都心不在焉的,有什么心事?”
林枫沉默了几秒,试探着问:“爸,您和我妈是怎么认识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林中河有些意外。
“就是好奇。”林枫说,“您俩一个东北人,一个云江人,怎么凑一块去的?”
林中河想了想:“1983年吧,我在省城打工,在一个工地干活。你妈那时候在附近的纺织厂上班,有一次她骑自行车摔了,我正好路过帮了一把。”
“后来呢?”
“后来就熟了呗。”林中河笑着说,“你妈那时候一个人,说家里没啥亲人了,我就觉得这姑娘挺可怜的。再加上我也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就托人说合说合,成了。”
林枫心里一动:“妈说家里没亲人了?”
“对啊,她说父母都过世了,也没兄弟姐妹。”林中河叹了口气,“所以我就想着,咱俩都是苦命人,凑一块过日子,相互有个照应。”
“那妈以前在东北做什么工作,您知道吗?”
“不知道。”林中河摇头,“你妈不愿意提,我也就没多问。每个人都有不愿意提的过去嘛。”
林枫若有所思。
两人在花园里走了一圈,林中河突然说:“小枫,你是不是在查什么事,跟你妈有关?”
林枫心里一跳:“爸,您怎么……”
“我都知道。”林中河叹了口气,“你妈偶尔做梦会说梦话,什么医院啊,对不起啊,这种话。我听过好几次了。”
“那您没问过她?”
“问了,但她不肯说,还哭了。”林中河摇头,“我就没再问了。我想着,她既然不愿意说,肯定是有难处。”
“反正她现在是我老婆,是你们的妈,这就够了。”
林枫看着父亲,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林中河是个粗人,没读过什么书,一辈子在建筑工地搬砖。
但这份对妻子的体谅和尊重,比很多读书人都强。
“爸。”林枫斟酌着说,“如果有一天,您发现妈以前做过什么错事,您会怎么办?”
林中河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错事?能有多大的错事?她又没杀人放火。”
“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林中河打断他,认真地说,“小枫,爸跟你说实话。你妈这二十多年,对这个家,对你们仨孩子,尽心尽力。就冲这个,不管她以前做过什么,我都不会怪她。”
“人活着,得看眼前,看未来,老揪着过去不放有啥意思?”
林枫沉默了。
两人往回走,快到单元门口时,林中河拍拍他肩膀:“小枫,爸不管你在外面干什么大事,但有一条——别让你妈难过。她心软,经不起刺激。”
“我知道,爸。”
“知道就好。”林中河笑了,“走,回去吧。”
两人回到家,王秀兰正在洗碗。
林枫走到厨房门口,看着母亲的背影,心里乱成一团。
他需要试探,但又怕伤害到她。
“妈。”林枫开口,“我想跟您单独聊聊,咱俩出去散散步?”
王秀兰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转过身,眼里闪过一丝不安:“这么晚了,有什么话不能在家说?”
“就是……想陪您走走。”林枫尽量让语气轻松,“您不是说喜欢小区的花园吗?”
王秀兰看着他,沉默了几秒:“好。”
十分钟后,两人走在小区的林荫道上。
路灯昏黄,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枫斟酌着开口:“妈,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王秀兰的声音有些紧张。
“您……”林枫深吸一口气,“您以前在东北是做什么工作的?”
王秀兰脚步一顿:“就是普通工人,在纺织厂上班。”
“真的?”林枫盯着她,“还是在医院?”
王秀兰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枫:“你……你怎么知道?”
林枫的心脏狠狠一缩。
她承认了。
“妈,您是齐齐哈尔人,对吗?”林枫的声音微微颤抖。
王秀兰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往后退了一步,靠在路边的树上。
“您以前不叫王秀兰,叫王秀芬,对吗?”
“你……”王秀兰双腿一软,差点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