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省委大楼，林枫点了根烟。
夜风吹过来，有点凉。
他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晚上八点半。
今天这场常委会，算是过了第一关。
但林枫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
冷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领蓝的事虽然暴露了，但冷凯已经把锅甩得干干净净。
什么“被下面的同志蒙蔽了”。
什么“我也要做自我批评”。
说得那叫一个光明磊落。
操。
林枫吸了口烟，掏出手机给小刘打电话。
“喂，林主任。”
“在哪呢？”
“还在办公室。”小刘说，“我在整理领蓝项目的材料。”
“整理干什么？”
“以防万一啊。”小刉说，“万一调查组要看，我们得有准备。”
林枫笑了：“行，你继续整理。我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林枫开车回发改委。
路上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冷凯这么快就甩锅，说明他早有准备。
那么问题来了。
他准备把锅甩给谁？
张建设？
肯定的。
但只有张建设够不够？
林枫觉得不够。
一个处级干部，撑不起这么大的事。
领蓝可是100亿的项目。
出了这么大的事，只抓一个处级干部，老百姓能信吗？
上面能信吗？
肯定还有别的棋子。
林枫想了想，心里有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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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张建设家。
张建设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他老婆坐在沙发上，眼睛都哭肿了。
“老张，怎么办啊？”她抽泣着说，“听说纪委马上就要抓你了，他们说你收了8万的手表，小军拿了50万。”
“还说我有干股。”
“这...这要判多少年啊？”
张建设没说话。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
手表确实是王庆送的，当时他还推辞了。
王庆说，这是意思意思，大家都收，你不收反而不合群。
他就收了。
儿子的事，他也知道一点。
小军说是朋友介绍的工作，轻松还钱多。
他当时还挺高兴的，觉得儿子出息了。
干股的事，他是真不知道。
可能是老婆背着他搞的。
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证据确凿。
他完了。
“我去找冷书记。”张建设突然站起来。
“现在？”他老婆看了看时间，“都十点了。”
“等不及了。”张建设拿起外套，“只有冷书记能救我。”
他冲出家门，开车去了省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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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大院。
守门的武警拦住了他。
“张主任，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我找冷书记。”张建设说，“麻烦通报一下。”
武警看了他一眼，拿起电话。
打了两个，都没人接。
“张主任，冷书记可能休息了。”武警说，“要不你明天再来？”
“不行，我必须今天见到他。”张建设急了，“你再打一个。”
武警没办法，又打了一个电话。
这次接通了。
“喂，冷书记，门口有个张建设，说要见您。”
电话那头说了几句。
武警挂断电话。
“张主任，冷书记让你进去。”
张建设松了口气，快步走进大楼。
电梯上到六楼，冷凯的办公室。
门开着，里面亮着灯。
冷凯坐在办公桌后，正在看文件。
看到张建设进来，他抬起头。
“老张，这么晚了，有事？”
“冷书记。”张建设走到办公桌前，“我...我被调查了。”
“我知道。”冷凯放下文件，“省纪委的人跟我汇报了。”
“冷书记，您得帮帮我。”张建设几乎是哀求的语气，“我真的是冤枉的。”
“那个手表，是王庆硬塞给我的。”
“我儿子的事，我根本不知道。”
“干股也是，我老婆背着我搞的。”
“我真的没有从领蓝项目里拿好处。”
冷凯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老张，你先坐下。”
张建设坐在沙发上，身体往前倾着。
冷凯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
“老张，我问你一个问题。”冷凯说，“那些文件，是不是你签的？”
“是...是我签的。”张建设说，“但我是按程序来的。”
“程序？”冷凯笑了，“专家论证，你请的专家都收了钱。”
“实地考察，你根本没做。”
“尽职调查，你连领蓝公司的底细都没查清楚。”
“这叫按程序？”
张建设脸色发白。
“可是...可是当时您也同意的。”他说，“您说这是重点项目，要全力推进。”
“我同意的是推进项目。”冷凯的声音变冷了，“但我没让你违规操作。”
“我没让你收礼，没让你儿子去拿好处费。”
“更没让你老婆拿干股。”
“这些，都是你自己的问题。”
张建设愣住了。
他看着冷凯，突然明白了什么。
“冷书记，您...您这是要抛弃我？”
冷凯站起来，走到窗前。
“老张，不是我要抛弃你。”他背对着张建设说，“是你自己把自己送进去的。”
“领蓝项目出了这么大的事，全省都在盯着。”
“上面也在看。”
“总得有人负责吧？”
“你想让我负责？”
“还是让省委负责？”
张建设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组织会公正处理的。”冷凯转过身，看着他，“你要相信组织。”
“该是你的责任，你得承担。”
“不该是你的责任，组织也不会冤枉你。”
“好了，你回去吧。”
“明天好好配合调查。”
“争取宽大处理。”
张建设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像被抽干了一样。
他看着冷凯，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冷书记...您...您不能这样...”
“老张，你走吧。”冷凯的声音很平静，“我还有工作要处理。”
他走到办公桌前，按了一下内线电话。
“小李，送张主任出去。”
秘书推门进来：“张主任，请吧。”
张建设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向门口。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
冷凯已经坐回办公桌后，继续看文件。
头都没抬。
张建设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他终于明白。
自己从头到尾，就是一颗棋子。
一颗用完就扔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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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九点，昆阳市委。
一辆黑色的考斯特停在市委大楼门口。
车上下来七八个人，都是中年男人，穿着深色西装。
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镜，表情严肃。
这是省纪委调查组。
组长叫田亮，省纪委第三纪检监察室主任。
“欢迎田主任。”钱卫东站在门口迎接，脸上堆满笑容。
田亮跟他握了握手，没多说话。
“市委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钱卫东说，“资料也都准备好了。”
“不用会议室。”田亮说，“我们直接去发改委。”
钱卫东愣了一下。
“田主任，这...”
“怎么，有问题？”田亮看着他。
“没有没有。”钱卫东赶紧说，“我这就安排车。”
十分钟后，调查组的车开进了发改委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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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枫正在办公室看文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小刘推门进来。
“林主任，省纪委调查组来了。”
“知道了。”林枫放下文件，“带他们去哪了？”
“张建设办公室。”小刘说，“田主任点名要见张建设。”
林枫点点头。
来了。
“你去盯着点。”林枫说，“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我。”
“好。”
小刘走后，林枫站起来，走到窗前。
从他办公室的窗户，能看到张建设办公室那边。
调查组的人已经进去了。
林枫点了根烟，静静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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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建设办公室里。
田亮坐在沙发上，旁边站着两个年轻的纪检干部。
张建设坐在对面，脸色有点白。
“张主任，别紧张。”田亮说，“我们就是了解一些情况。”
“田主任，您问吧。”张建设端起茶杯，手有点抖。
“领蓝项目，你知道吧？”
“知道。”张建设放下茶杯，“这是我们发改委重点推进的项目。”
“那审批流程，你清楚吗？”
“清楚。”张建设点头，“从立项到环评，我都参与了。”
田亮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领蓝项目的土地预审文件。”他指着下面的签名，“这是你的字吧？”
张建设看了一眼：“是我签的。”
“这份呢？”田亮又拿出一份，“环评初审意见。”
“也是我签的。”
“还有这份。”田亮一份接一份地拿出来，“规划许可，施工许可，配套资金审批。”
“全是你的签名。”
张建设的脸更白了。
“田主任，这些都是正常的审批程序。”他说，“我是分管项目审批的副主任，签字是我的职责。”
“职责？”田亮笑了，“那你说说，审批之前，你做了哪些调查？”
张建设张了张嘴。
“我...我们请了专家论证。”
“专家论证？”田亮拿出另一份文件，“这是专家论证会的会议记录。”
“七个专家，五个都收了领蓝公司的咨询费。”
“每人5万。”
张建设的脸色已经发青了。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田亮把文件放在桌上，“那你知不知道，你收了领蓝代表王庆送的手表？”
“我没有！”张建设猛地站起来。
“没有？”田亮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盒子，“百达翡丽，型号5227G。”
“市场价8万2千元。”
“2008年4月18日，王庆在昆阳大酒店送给你的。”
“当时在场的还有老刘、老王。”
“你要不要我把他们叫来对质？”
张建设瘫坐回椅子上。
完了。
彻底完了。
“还有。”田亮继续说，“你儿子张小军，在领蓝项目的中介公司任职。”
“昆阳盛世投资咨询有限公司，听说过吧？”
“这家公司，就是为领蓝项目做配套服务的。”
“你儿子在里面挂名，一年拿了50万。”
“什么都不用干，就拿50万。”
“张主任，这个你也不知道？”
张建设捂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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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组在张建设办公室待了两个小时。
出来的时候，张建设的脸色跟死人一样。
田亮直接宣布：“张建设同志，从现在开始，你被停职接受调查。”
“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两个年轻的纪检干部走上去，一左一右站在张建设旁边。
发改委大楼的走廊里，所有人都在看。
老刘站在远处，脸色也很难看。
小赵低着头，不敢出声。
林枫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这一幕。
张建设走过他面前的时候，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又恨又绝望。
林枫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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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林枫接到通知，去市纪委谈话。
不是约谈，是谈话。
意思是，不是调查你，只是了解情况。
林枫开车去了市纪委。
苏楠亲自在办公室等着。
“坐。”她指了指沙发。
林枫坐下来。
“张建设的事，你知道了？”苏楠倒了杯茶给他。
“知道了。”林枫端起茶杯，“8万的手表，50万的好处费，铁证如山。”
“不止这些。”苏楠说，“我们还查到，张建设的老婆在领蓝项目的供应商公司有股份。”
“10%的干股，一分钱没出。”
“每年分红20万。”
林枫笑了：“够狠的。”
“你觉得这是巧合吗？”苏楠看着他。
“不是。”林枫说得很肯定，“这是设计好的。”
“说说看。”
林枫放下茶杯，点了根烟。
“冷凯要推领蓝项目，就得找个人来办。”他吸了口烟，“张建设是最好的人选。”
“为什么？”
“因为他贪。”林枫说，“而且他急着往上爬。”
“冷凯给他画饼——你好好干，领蓝项目做好了，你就能升主任。”
“张建设一听，屁颠屁颠就上了。”
“然后呢，领蓝那边就开始送礼。”
“手表、好处费、干股，一样一样来。”
“张建设以为是自己本事大，人家看重他。”
“其实呢，这都是给他挖的坑。”
苏楠点点头：“继续。”
“等项目出事了。”林枫继续说，“所有证据都指向张建设。”
“文件是他签的，专家是他请的，礼是他收的，钱是他儿子拿的。”
“冷凯只需要说一句——我也是被下面的人蒙蔽了。”
“完美脱身。”
苏楠靠在椅背上。
“你说得对。”她说，“但你有证据吗？”
“证明冷凯是故意设计的。”
林枫摇头：“没有。”
“那就是了。”苏楠说，“这就是高手和菜鸟的区别。”
“李清河那一套，是阴招。”
“留下了很多把柄。”
“但冷凯这一套，是阳谋。”
“每一步都合法合规，找不到破绽。”
林枫掐灭烟头。
“苏书记，那我们怎么办？”
“等。”苏楠说出一个字。
“又是等？”林枫皱眉。
“对，等。”苏楠站起来，走到窗前，“领蓝的问题，不只是张建设。”
“这个项目本身就是假的。”
“只要证明这一点，冷凯就完了。”
“但现在时机不成熟。”
林枫明白了。
张建设这个替罪羊，还不够重。
要抓冷凯，得等更大的证据。
但林枫不着急。
冷凯能设计张建设。
他也能设计冷凯。
领蓝项目的事，还没完。
张建设只是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接下来，还有更大的棋子要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