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欢<18>
是Z先生2021-01-11 18:185,217

  六王爷走了,启程回了他的云阳城,​他们数年未见,就这么短短一面,匆匆一别,再见又不知是何时了。

  人生既是如此,人来人往,有的驻足片刻继续赶路,有的甚至连擦肩都来不及,她很想知道那个陪伴她走完余生的人会是谁,如果可以,她希望是关长瑞。

  而我,作为一个冷眼旁观的外人,虽然在陈静欢体内常常会受她情绪的感染,但终究是有独立意识的,我知道陈静欢是如何一步步喜欢关长瑞的,也知道她这喜欢并不愉快,尽管关长瑞也会花心思在她身上,但我并不觉得关长瑞是她的良配。

  她们相处时,关长瑞常常责怪陈静欢走路生风,没点女孩子的样子,责怪她字如其人肆意洒脱,拿出去让人说笑,甚至有意无意比划她的个子矮小,搞得她一度对着镜子叹息自己的样貌……

  也因此,每每关长瑞提及喜欢,陈静欢都从心底里质疑,她想去田间放风筝,关长瑞说他有生意,她说想去溪边捉鱼,他说他要休息。关长瑞说他喜欢陈静欢不粘人有分寸,陈静欢诚然并非如此,却也努力去做了,哪怕有时候关长瑞闲在府上逗鸟喂鱼她想去听戏都尽量不去“叨扰”,陈静欢曾对关长瑞说她并非一定要“缠”着他,她在临安城朋友颇多,只是觉得有些事想与他同做罢了,可即便是这样,陈静欢也“使唤”不动这位关公子。

  我觉得这并不是喜欢一个人的方式,陈静欢也隐隐有察觉,但关长瑞也不是全然不见她,他总是在去临安城办事结束后突然约她用膳游玩,丝毫不管她要不要打扮今日有没有事,总是在他兴起时突然相邀,好像一切都要按照他的心情来,他想去就去,他不想去,谁也叫不动他。

  一日陈静欢实在忍不住去问他:“人人都说彼此心仪之人是最想见到对方的,可为何在你这儿却并未体现。”

  关长瑞毫不在意,笑说:“那旁人还说一个女子若对谁心动,便会满心欢喜地带他回府见爹娘,你怎就不愿呢?”

  陈静欢说不过他,难过之余想起六王爷临走前对她说过的话,他说一个人若想得到快乐,那么除非必要,余下的要得越少,就越幸福。

  也就是说她若只想要一碗水,就别管那碗是瓷是玉了。

  这话我认同,可我不认同陈静欢的做法,她把所有不快都咽到了肚子里,殊不知那已经不是玉与瓷的关系了,那是破碎的碗片,每咽一口,都鲜血淋漓。

  关长瑞最爱去的地方就是马场,他对马场的女子总是照顾有加,他一次见一姑娘被弓弦割伤了手,第二天便取了府上闲置的弓赠与她——那时连陈静欢都没有一柄趁手的弓,关长瑞就这么送给了别人。

  陈静欢吸取上次的教训,早早的把心中的介意与他说了,她委婉地打趣儿说自己也好生羡慕那姑娘,可关长瑞却说她想多了,说他在家中身为长子照顾妹妹习惯了,根本没有别的心思。

  关长瑞在马场一如既往地“谦和有礼”左右逢源,并未收敛半分,陈静欢心中不快,却不敢声张,好像怕再多说下去最后又落个“猜忌”的名声,惹得他害怕,还要反过来去安慰他。

  陈静欢用了一切她能做到的、他最喜欢的方式来与之相处,可仍旧换不回她想要的快乐,她记得曾经爱别人的时候没有如此艰难,为何关长瑞口口声声无时无刻不说的喜欢,竟让她如此坐立难安?我苦于无法开口,不然也会说与她六哥同样的话:你们并不合适。

  狐狸说他曾入过关长瑞的梦,看到他小时候因天资聪颖又勤于学习,受关家一众人追捧宠爱,他从小要什么便有什么,从来不需要在意别人的想法。所以这样的一个人,根本不会理解外表洒脱实则内心细腻的陈静欢所思所想,一味只会由着自己高兴,让别人去配合他罢了。

  而我回顾陈静欢这十多年的成长经历,发觉她其实是个内心极度匮乏的人,她外表大大咧咧,实则敏感害羞,关长瑞没有给到她想要的安全感,或者说他那样性子的人,注定给不了她安定的感觉,若换了旁人,也许会用自己的方式改变关长瑞,但她只会觉得很累。

  我想劝她,想让狐狸也入她的梦教教她,无奈我在其体内占据着,只得作罢,靠她自己去悟了。

  日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着,不知不觉,春去夏至,便到了陈静欢的生辰。

  话说那几日之前,帝后便差人来信叫她回帝宫团圆庆贺,结果被陈静欢给罢了,然后那些各宫送来的礼物摆在了她的静安宫中等她回去安置,她搪塞着,也没了下文。

  而关长瑞早早就打听到了陈静欢的生日,嚷嚷着要为她庆生,陈静欢不知道关长瑞会用什么样的方式为她庆贺,好奇之余,又有些许期待。

  她掰着指头等来了她的生辰,原以为以关长瑞的性子该是花灯游船或者山水游玩之类的,毕竟初识他时,他去的玩得都足够特别,然而当关长瑞让小厮给她送信说傍晚时分在马场等她之时,陈静欢失了至少一半的兴致。

  怎的又是马场。

  这庆贺生辰,不该是两个人的事?她虽欣赏马场里的那群姑娘们,但归根结底并不相熟,也不知有没有耽误别人的买卖,会不会扰了别人赛马的兴致,甚至至不至于唐突……总而言之,她是不喜欢的。

  可没办法,关长瑞那性子摆在那,她露出真实想法无疑会打击他的积极性——毕竟都是为她准备的,她挑三拣四说不过去,只能去看看。

  所以陈静欢就这么带着满脑子的疑惑去了,去到马场人还未踏进去就闻到了菜肴的香味徐徐飘了出来。

  这扑鼻的香吻甚为熟悉,陈静欢随着这味道寻了进去,望见马场中央她们经常烤猎物的地方搭了一条长长的桌子,周围虽光秃秃的没什么情调,但看得出收拾得很干净。

  老板与那些姑娘们陆陆续续地将菜端了上来,一道胭脂鹅脯是她最喜欢的,随后而来的烤鹿肉看起来火候也刚刚好。

  “秦姑娘快坐,今日你最大,来这边。”

  马场的老板见她来了连忙招呼她坐下,陈静欢这才知道关长瑞包了半个马场为她庆贺,而桌上的菜品也是他请了长兴坊的厨子特地赶制的,都是她爱吃的样式。

  “你来啦。怎么样,这些可还合你胃口?”

  关长瑞笑盈盈地走来,手搭在她的肩上,陈静欢不准痕迹地给他挪了位置,拉他一同坐下。

  “大家都坐吧!”

  陈静欢招呼其他人坐过来,日头刚好落下,远远看去露着半束光穿过树林缝隙照到桌角处。

  “今日难得大家都能聚在此处。”

  “是呀,一直没能与大家好好吃上一顿。”

  “我关长瑞在临安城朋友不多,你们便是我的好友,希望以后常有机会坐在这里,与大家一起骑马喝酒。”

  关长瑞举杯引了一杯酒,在座的各位纷纷乘兴同饮,一边吃一边聊,话也多了起来。

  “我从前在学堂,也是这么多哥哥姐姐一同生活,那日子好不快哉,如今又能与这么多人坐在一起喝酒,可真好呀!”

  年纪最小那女子着实欢实,她名唤宿念,身材娇小,性格活泼。当日骑马狩猎,也是她喊得最凶说要争个第一,最后只猎了只鸭子还把手给割破了。

  “是呀,我这里迎来送往,能坐在这儿的人着实不多。”马场的老板也附和着。

  “宿姑娘读过书?”关长瑞问向那个年纪最小的女子。

  “是,识得几个字。”

  “怎能说是识得几个字,小念的诗书不输寻常男子。”另外一个女子在一旁替她说着,“说来小念的生辰与秦姑娘只差了三日,那日秦姑娘不在,我们还说今年的生辰要好好操办一下呢。”

  “是啊,说着就来了么。不如我们来玩个行酒令助助兴如何?”

  “如此甚好呢……”

  老板提议,其他人也正有兴趣,关长瑞看了看陈静欢,目光里带着询问,她点了点头,心想她的老师好歹也是陈国第一学士,虽然她只听了几堂课,还睡了大半,但行酒令可不在话下。

  “我们玩儿最简单的,以‘花’为令,每句诗必得有‘花’字,但不固定是第几字。”

  “好,那从寿星开始。”

  陈静欢被点了名,立刻在脑中思索了起来。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好,该我了。”关长瑞拍了拍手,“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

  “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

  “近种篱边菊,秋来未著花。”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一转眼又到了陈静欢这里,她原想的诗句被宿姑娘说了,只得又拈了另一句来。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哎——怎得还从一首诗里说不完了!”老板佯装生气:“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秦姑娘可不许再吟那‘长恨歌’了!”

  “好……”陈静欢应着,肚子里的文墨似乎有些不够用了,这两轮下来,她可是要好生想想了。

  “众里寻他……”

  关长瑞见她想得认真,小声提示了她一嘴,陈静欢立刻想起了那青玉案,顺势便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话音未落,便听身后一声巨响,耀眼的火光突然映在众人的脸上由赤到橙,陈静欢惊诧地转过身去,望见暮色降临的空中绽放出数朵烟花,形态各异,五彩斑斓,迅速地冲到空中,然后又缓缓地散落下来。

  烟火映在陈静欢的眸子里,亮晶晶宛若星辰,那绚烂的烟花此起彼伏忽高忽低,鞭炮声亦响彻云端,想必此刻所有临安城的人都驻了足,抬头欣赏起都这大好的烟花了。

  陈静欢呆坐在椅子上望着花火,错愕的嘴巴微微张开,烟火的味道弥漫在空中,充斥着喜庆与热闹,陈静欢望着这漫天的花火,心温热地跟着那烟火流淌下来。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关长瑞徐徐念出最后一句,然后将陈静欢锁入眼底。

  那十八支“银哨凤舞”在空中依次绽开,每一支都各具风姿,耀眼夺目,大家看得目不转睛应接不暇,直到最后一支消失不见,众人还齐齐望着天空。

  她知道关长瑞为她备了惊喜,但看到之时还是备受触动,她想回头对他说些什么,可不等陈静欢开口,空中又传来一声响。

  十几支烟花依次窜上空中,与方才的不一样,却同样的绚烂夺目。

   “生辰快乐,秦姑娘。”

  周围的女子七嘴八舌地喊着,陈静欢忙不迭地道谢,众人纷纷拿出礼物,令陈静欢着实惊讶。

  如她所说,她与这些女子交情并不深,但她们仍旧为她备了贺礼,有的是盒胭脂,有的只是一方丝帕,礼物虽轻,但情义却浓。

  “这个给你。”

  关长瑞拿过一套弓箭交到她的手上,陈静欢抚摸着这柄弓,手感极佳质地极好,弓体大小正合适,她用起来再省力不过了。

  “喜欢吗?”

  “嗯!”

  陈静欢轻拉弓弦,声音清脆,关长瑞又问:“不许个愿吗?”

  陈静欢将弓箭放下,想到陈国境况,忍不住说道:“若要许愿,那便愿世人都安好吧。”

  其他的女子笑着说她该为自己许个愿望,关长瑞却能明白她所指所想,小声说道:“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陈静欢点了点头,与大家一同坐回桌上。

  “多谢大家今日为我准备的一切,我陈……趁此机会,也敬大家一杯!”

  从小到大,她的生辰都是由宫中之人一手操办,论起奢华,绝不输关长瑞今日阵仗,可众人的心意才是最为珍贵的,陈静欢很是感动,端起杯子,在座之人却纷纷摆手:“哪的话,还是关公子有心。”

  陈静欢望了关长瑞一眼,她不善于表达,只能将这份感激暂且放在心里。

  人群中有人提议:“说来碧波小筑今晚有戏,不知大家吃完要不要一起去看呀?”

  “好呀好呀……”宿念第一个拍手。

  “不了,今日太晚,我们吃完要回了。”

  关长瑞说着,心照不宣似的看了她一眼,陈静欢不禁想到她们曾经为回府一事闹得不快,心中忽生感动——他原来记得!

  “那咱们就下次再玩……”

  “嗯……”

  众人说着,又用了些酒菜,大家闲话着你一言我一语说到了戌时,关长瑞起身结束了这场宴会。

  这一晚也算玩得进行,从热闹的马场走出,初夏的夜晚还算凉爽,她二人一路并肩,到了长街尽头,关长瑞忽然放慢脚步而后站定。

  “今日玩得可还开心?”

  “嗯……”陈静欢略微颔首,目光落在远处浓腻的灯火处:“今日……谢谢你。”

  “只有‘谢谢’?”

  “那还要怎样?”

  “不想带我回帝宫?”

  关长瑞这句话如同一根刺一般猛地扎进陈静欢的心里,她的脸色一僵,整晚的热情好像瞬间被浇熄,让她脸上的潮红褪去,原有的笑容也渐渐散去。

  陈静欢是个脸上藏不住心事的人,关长瑞显然也捕捉到了她的变化,像是故意岔开话题般说道:“你知道我为何把生辰宴放在这里?”

  “不知道。”陈静欢猜不到,也没有心思去猜。

  “我之所以让你来马场,是因为觉得我们初识时便在这里,与这群人,与这片草地,在一起。”

  关长瑞说得诚恳,陈静欢虽没有接话,情绪却也有所缓和。

  “初见你时,我以为你会像寻常人家的小姐一般无趣,只会在屋里绣花,出门走几步都会腿酸。谁知接触下去,发现你不但会骑马射箭,还爱饮酒做对,无论是游山玩水,还是抚琴听戏都能与我说得上话来,这感觉便十分奇妙了。如此鲜活,难得契合,所以我希望以后……我们还能这样走下去……”

  夜色沉寂,关长瑞的话语飘进陈静欢的耳中,如同空山上的一声木鱼定了她的心……

  走下去……

  她也希望这样走下去……

  “你我年岁总归也不小了。”

  关长瑞的话句句敲打在她的心上,陈静欢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出神,嘴里喃喃地说着:

  “是,我也希望我们能走下去……”

  陈静欢的话发自内心,可其中还是包含了许多对关长瑞、对现实不确定的因素,她当然希望能与眼前这个人走下去,可是一直以来他们之间都少了很多东西,亲密、迁就、信任、承诺……或者说除了喜欢和表面的契合,她们的感情更多的是空洞和危机四伏,远不能支撑起一个未来。

  “好啦,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你该回了。”

  关长瑞打断她的思绪,轻轻拍拍她的头,仿佛在等待着她说些什么。

  “嗯……”陈静欢点头,继而脑中忽然出现一个疑问,打断了些许原本的温情。

  “对了,今日为何会有两组烟火?”

  陈静欢方才就想问,一般的节庆通常都只有一组烟火,不知为何今日会有两组,让她感觉好生别扭。

  “因为觉得都好看,所以便都要了。”

  “哦……”关长瑞回答得简单,陈静欢也没再追问,抬头望了望月色,听关长瑞催促道——

  “回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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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夷云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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