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陈静欢在老板娘处喝了不少的酒,她把关长瑞的故事零零碎碎讲给老板娘听,老板娘宽慰她,说自古以来男子与女子心性都是不同的,陈静欢那时已经醉了,迷迷糊糊记不清老板娘的话,只记得她宿在华安府,第二日是小厮驾了车马带她回去的。
醉了一夜,即便是一大碗醒酒汤灌下去,人也还是懵懵的。陈静欢卧在榻上取了一本书看着,院中丫鬟来报,说是六王爷差人捎了信儿,说过几日来临安城看她。
陈静欢来了精神,她已经许久未见陈国这位六王爷了,从小到大六哥是宫中为数不多不喜参与朝政一心只想做个闲散人的皇子,也因此他早早得了封地,与陈静欢一样,去到远离纷争之处享乐了。但六哥并不纨绔,他把自己的云阳城治理得极好,成为陈国粮仓之地,每年的收成都比别的地方高出许多,常常受长帝赞扬。
小时候陈静欢就特别喜欢跟着六哥玩,有什么心思故事也独爱先讲给他听,后来他回了封地有了妻室,陈静欢便不好过多叨扰了,如今他要来临安城,她自然喜不自胜。
“此番过来,是带着嫂嫂么?”
“听说是自己过来。”
“如此……快把凌云阁收拾出来,好让哥哥落脚。”
“是。”
“再备两条小卧被,六哥畏寒,窗下喝茶也好遮遮凉气。”
“是。”
陈静欢想着,似乎还是还不放心,她从榻上下来,想着要去逛逛再置办点物件,刚洗漱完踏出门,就遇上了关长瑞的小厮。
“主儿,我家公子约主儿到马场射箭,不知……”
又是骑马射箭,她虽说喜爱,可日日骑射她也是会厌倦的,况且她今日是真的有事。
“今日我着实没空,去回你家公子,说改日再去。”
那小厮见她坚决,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回去复命。陈静欢见天气好,到长街好一通逛,吃的穿的住的用的都亲自采买,上到哥哥最喜爱的熏香,下至饮食里最喜欢的料,都精心地备好。
次日,她又去花房请了人到府上把花草打理了一番,望着这生机盎然的府邸,陈静欢瞬间感觉心情大好。
果然人说心绪不佳时便该去打扫屋子,这丢弃旧物焕然一新的感觉的确是舒爽,那些枯萎的花草原只藏在花团之中也不碍眼,可丢出去时才感到轻松。她亲力亲为在院子里帮了一整天的忙,不知不觉便到了傍晚,因着许久未如此忙碌,总觉身子乏力,于是后面几日便在家歇了好些天。
这几日关长瑞照例书信往来,她忙起来便偶有晚回,他先是嗔怪她不来赴约,后又埋怨她不回信件,自称受了冷落,陈静欢只得回信安抚,把事情前前后后交代了一番,这才算完。
陈静欢觉得她二人相处,关长瑞更像是女子,生了气不肯好,一时没有顾到便撒娇打诨,陈静欢自省自己是不是太过刚强,于是便学了他的样子,说话也柔软了许多。
六哥说路上遇到故人,他要晚几日才到,关长瑞嚷着好些天没有见她,二人便约着在马场见面。
那日比赛的几个女子都在,一见她二人便张罗着一起玩,陈静欢见关长瑞与她们已然相熟的样子,想来这等游戏人多才热闹,于是便加入了队伍。
“那日的赵家公子跋扈任性,坏了马场的规矩,我们也好生扫兴,这不秦姑娘一走,老板便说邀关公子,没有旁人,就咱们几个,也好玩儿个尽兴。”
陈静欢一愣,见几个姑娘笑得热络,才明白过来关长瑞已将她那日的不悦告诉了马场的老板。
当日她弃马而去,原是生他的气,为缓和才扯了旁的,没想到这人也是嘴快,她二人的矛盾,告诉不相干的人作甚。
“无妨。”
陈静欢摆摆手,牵来她素日最爱的那匹马,其他姑娘也说笑着各自入了马厩,陈静欢对着关长瑞说:“今日我想自己试试。”
关长瑞点点头,与她各乘了一匹,待众人准备妥当,比赛哨声一响,她几人便往不同的地方策马而去。
许久未拿箭的陈静欢生疏了不少,她在林中转了好几圈,不是吓走了兔子,就是吓散了鸟群,今日这猎物出没颇多,可她收获却不佳。
她正懊恼,忽然看见草丛之中一只灰兔一动也不动,她立刻拉弓瞄向那兔子,然而才射出她就知道这一箭定然是又偏了。
然而就在她离手的那一刻,一支箭沿着她的轨迹只歪了一寸追过去,一下子就把草丛里飞窜而出的兔子钉在了泥巴里,其方向之准,力道之足,若不是出自关长瑞之手,这场上还能有谁。
陈静欢回头望向不远处的关长瑞。
“厉害呀……”
陈静欢紧了紧手掌的带子,关长瑞走过去拾起那兔子丢到陈静欢的马上。
“我不要,是你的。”陈静欢扫了一眼关长瑞。
“我的就是你的。”
陈静欢没说话,骑着马继续往前走,关长瑞跟在她身边,忽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这林间野果的颜色倒是好看,若用其汁液染布,做成喜服必然明艳动人。”
“喜服需得要正红色才好。”
“这便是呀。”
“这明明是橙红。”
“是么,我看差不多。”关长瑞不紧不慢地说:“若是你嫁与我,我必会制以最好看的喜服送入帝宫。”
“什么嫁不嫁的,不害臊。”陈静欢秀眉微皱。
“寻常人家你我这般年岁的男女都成亲了,我们不也是迟早的事嘛……”
陈静欢不说话,关长瑞接着说:“到时,我便差人用金线红绸钩织花团系于轿子角檐,定是隆重而又奢华。”
陈静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向来不太看重这些身外之物,饶是金屋又如何,都抵不上一个人的真心实意。
“你难道就不想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么?”
她自然是想,只是这“想”,是做与别人看的,毕竟她不在意这些,长帝还在意呢。
“想呀,只是此事还远呢。”
“不远啦,”关长瑞赶上几步与她并肩:“你何时带我会帝宫面见长帝呀……”
陈静欢不自觉握紧了缰绳,那马儿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力道,也慢慢地放缓了步伐,她若有所思地望着马鬃,忽然正色道:“恐怕会晚些了。”
“这是为何?”
他不喜欢别人藏着掖着,她也不好一再推诿,可陈国未嫁的女子若是带了某个男子回去,便是将其视作夫君,不成婚,等同于被休妻……她还未看清眼前这个人,怎能贸然将其带回帝宫。
“你我不过短短相识几月,为时尚早了。”
“不早了,欺骗我那女子,不过三月,便将我带回了府。”
“可你最后到底也没娶她呀……”
关长瑞叹气:“这……如今早已没了那些个讲究,你又何必在意。”
林中又是一阵沉寂,关长瑞见她迟迟不言语,只好松了口:“不说这个了,太阳快落山了,猎物要回家了。”
他说完,驾马出去,陈静欢在林中慢慢地走着,不时听见他在远处唤她,只得夹了夹马肚,跟了过去。
当晚,她们在马场烤了打来的猎物,陈静欢第一次这样食肉,感觉很新鲜,在座的姑娘们也爱说爱闹,凑在一起玩得极为开心,开心到陈静欢忘记了之前的不快,也暂时忘记了关长瑞对去帝宫的执着,只坐在地上望着满天繁星,想着日子能一直这样过下去,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