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三章 司饰局
小指2023-08-02 11:313,880

  

  太后寝宫内燃着熏香,地面铺着厚实的地毯,宫人行走时几乎听不到足音。

  近来太后的病况一直反复,太医也查不出什么问题,但是汤药却喝了一碗又一碗。太后晚上睡不好,白天还要忍受时不时出现的头痛和心燥,以至于她的脾气变得越来越阴晴不定。

  一个宫女正在为太后梳头,女官春实走过来。

  “太后娘娘,司饰局来人了。”

  宫中专门管理首饰的部门叫作司饰局,司饰局隶属于六尚之一的尚服,内有女官数人,最高的官职可达正五品,典饰和掌饰分别为正六品和八品。

  内宫中的每一件首饰都需要造册收录,为防止首饰损坏、丢失,每一季司饰局都会派人到各个宫内查验。当然这种事肯定不用各宫之主操心,只要交给下面人来办就行。

  太后正心燥的厉害,闻言只是挥挥手,春实把梳妆台上的首饰拿起,轻柔地放在盒子里,拿到前面等待司饰局的人检查。

  查验首饰的是司饰局的典饰女官秋妆,她五十多岁的年纪,但手却很稳,动作既轻柔又快速,转眼间就看过大半首饰。

  秋妆检查到七宝璎珞时,太后挥开梳头的宫女,慢慢走了过来。

  秋妆低头肃穆地看着七宝璎珞,和图册上描绘的璎珞做对照,突然间她轻轻“咦”了一声,她看到了镶嵌在璎珞中心的那颗红色宝石,那颗偶尔闪着流光的宝石。

  “你看到什么了?”太后的声音带着满满的压迫。

  秋妆浑身一颤,马上捧着七宝璎珞跪倒在地。

  “奴婢……一时眼拙看错了。”

  太后盯着秋妆不说话,但是殿内充斥着山雨欲来的气氛,秋妆心知不妙,自己要是不说实话,只怕太后娘娘今天不会放过自己。

  “太后娘娘容禀,奴婢只是觉得璎珞上镶嵌的宝石和当年的琉珠颇为相似。”

  “只是相似?”

  “是,奴婢刚看到的时候以为就是琉珠,可是再仔细辨认,发觉两者之间只是相似,此物并不是琉珠。”

  “不是?”太后似乎并不相信。

  为了取信太后,秋妆努力说出自己的判断,“此物的颜色和琉珠相同,还带有流光,但有一个最大的不同,琉珠中的流光像水一样,能够流动,但这颗宝石中的流光只是偶尔出现。还有,琉珠中的流光乃是五彩流光,这颗宝石中的流光只是单色,可见并不是琉珠。”

  太后愣愣地听着,神色变得十分奇怪,她伸手欲拿七宝璎珞,突然间一口血喷了出来,然后重重向后倒了下去。

  所有的宫人顿时乱作一团,春实飞快地冲了过来。

  “娘娘,你怎么了娘娘!”

  “快,快去叫太医。”

  有腿脚快的太监已经向着太医署飞奔,秋妆跪在地上,看着身上溅到的血迹,内心一片茫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太医急速赶来后,先是用银针扎在太后的几个紧要穴位上,等了片刻也不见太后醒来,太医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经过一系列探查,太医终于确定,一直以来太后的种种症状并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之前多位太医为太后诊治,都没看出太后中毒,究其原因,太后中的毒并非普通的毒药,太医们甚至闻所未闻。

  这种毒潜伏在人体内,一开始只会让人心烦气躁,噩梦不断,症状会随着时间加深,到了后期,中毒者一旦情绪过于激动,就会立即激发毒性,小蛇化作巨蟒。

  嘉明帝听到这个结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宫是天子居所,太后无论是饮食还是使用的器物,都经过无数道的检查,这都能中毒,岂不是说他这个天子也可能被人说下毒就下毒?

  嘉明帝暴怒,立即派人清查后宫,誓要把那个下毒的鬼祟之辈找出来。

  当然他也没放过秋妆,太医都说了,太后是受到刺激才会引发毒性,既是秋妆的话刺激到太后,肯定要受到惩罚。刺激太后的另一个根源是七宝璎珞,七宝璎珞是哪个进献的?

  哦,是魏家。

  得嘞,把魏相和魏凌洲一起请进宫来吧。

  近日刚过完年,朝堂上没什么大事,魏相也难得清闲,此刻他正坐在书房喝茶看书,一派闲适的模样。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管家甚至来不及敲门,直接闯进书房。

  “相爷,宫中来人了,说要让您立即入宫!”

  “知道是什么事吗?”

  “来人只是传令,别的什么都不肯说。”

  魏相起身整整衣冠,迈步走了出去。一路上传令的太监果然什么都不肯说,要是搁在一般人身上,面对这种情况早就慌乱不已,但魏相不是一般人,他坐在轿子里,甚至开始闭目养神,颇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意味。

  魏相刚进宫没多久,魏凌洲也赶了过来,父子俩一同跪于殿前,等着嘉明帝开口。

  陶大力上前,打开一个盒子放在父子二人面前,盒子里放着七宝璎珞。看到七宝璎珞,魏凌洲受到的冲击要远远大于魏相,他甚至有些恍惚。

  “敢问陛下,这是何意?”魏相问道。

  陶大力看了嘉明帝一眼,发现嘉明帝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把太后中毒的过程讲述一遍。

  “魏爱卿为国事操劳多年,近日朝中无事,爱卿暂时回家休养一段时间吧。”嘉明帝终于开口。

  魏相面色平静,“多谢陛下体恤老臣,老臣谢恩。”

  嘉明帝的意思很明显,如果太后中毒的事情查不明白,你就一直在家歇着吧,也就相当于禁足。

  嘉明帝看了魏凌洲一眼,魏凌洲伏跪在地。

  “臣恳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臣想亲自查清太后中毒的真相!”

  “魏凌洲,你不害怕吗?”

  魏凌洲不假思索,“臣心中坦荡,则无忧无惧。”

  “好,朕就给你这个机会,七天内你若查不出,以后也不用出来了。”

  “臣遵旨!”

  回程时,父子俩都很安静。

  要进相府时,魏相回头看着自己儿子,“洲儿,不用有压力,做你该做的事就行。”

  魏凌洲心情低落,听到这话,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父亲,七宝璎珞是我坚持要送上去的,是我连累了你。”

  魏相拍了拍魏凌洲的肩膀,“为父在朝堂上站了二十多年,经历了无数风雨,有一次甚至命悬一线,最后都熬过去了。为父相信,这一次也没什么不同。为父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和魏相对完话,魏凌洲骑着马飞速赶往画眉小肆。

  魏凌洲赶到之前,如一正在接待一位特殊的客人。这位客人是第三次来,第一次他带来了莲座观音的设计图,第二次他取走了打造好的莲座。

  鸣川的脸色有些苍白,状态照比上一次见面差了许多。

  如一关心地问道:“鸣川,你脸色不大好,是生病了吗?”

  鸣川态度恭谨,“多谢纪姑娘关怀,我确实病了几日,如今已经大好了。”

  “你家主子还好吗?”

  “主子让我给姑娘带话,她现在过得很好,让姑娘以后不必挂念。”

  “她为什么突然让你带话,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姑娘有所不知,现下出宫越来越难,我原本跟着宫中采买的队伍才偶尔能出来一次,过几日我就要调任到其他地方去了,想出来一次很难。主子怕姑娘胡思乱想,所以就让我转告您一声。”

  “原来是这样。”如一放心了,“告诉你家主子,肯定还有见面的机会。前些年我走了不少地方,看过很多名山大川,见面时都说给她听。”

  鸣川声音变得沙哑,“多谢姑娘,主子听了肯定会很高兴。”

  临走前鸣川拿出一只白玉手镯,“这只手镯主子贴身佩戴多年,是她的心爱之物,主子说要姑娘好好收着。”

  白玉手镯光面无花,却油糯温润,触手生温,一看就是好玉。如一接过手镯,十分珍惜的握在手中。

  “让你家主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收着的。”

  鸣川走后,如一在静室内坐了很久,她取来一个盒子,盒子里是上次莲座观音的设计图,她垂目看着图纸,莲座里设计的小机关,真的是添香料用的吗?

  魏凌洲突然间推门而入,如一才从冥思中挣脱出来。

  “易安,你怎么来了?”如一见魏凌洲脸色不对,快步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魏凌洲的手很凉,看着如一的目光也有些奇怪。

  离宫前,他见过秋妆,一路上他脑中一直回想秋妆说的一句话。

  她说,七宝璎珞上镶嵌的红宝石,极似琉珠。

  极似琉珠,这说明什么?

  魏凌洲想起如一是见过琉珠的,他们在青禾县时,看到一颗裴二娘盗走的琉珠。那时他不知道琉珠对于如一的意义,现在知道了,才发觉其中关窍。琉珠对于如一来说,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关键,她不可能毫不知情。可是她见到琉珠时却一点都不惊讶,他甚至没看出异样。他们布置抓捕裴二娘的天罗地网时,那颗琉珠就藏在会贤园他的房间里,这件事只有他、长秋还有如一三个人知晓。

  那一晚裴府大火,他一直以为琉珠在大火中焚毁,现在想想,却也未必。

  再说回七宝璎珞,十五年前纪卿南为太后制作凤冠,琉珠无故丢失,四百多名工匠死于非命。虽说罪魁祸首是盗珠贼,但若不是太后迁怒,也不会处死那么多人。

  如一明明憎恨太后,却要通过魏家献上七宝璎珞。七宝璎珞上还镶嵌着一颗“极似琉珠”的宝石,魏凌洲不禁想问,她到底要做什么?

  他越是疑惑,回想起的东西就越多。

  从他们相识开始,如一就表现出对他的亲近之意,喜宴案和妖鬼食人案,破案过程中她都有参与。他去青禾县办案,她竟然也去了,那时他只觉得两人之间缘分不浅,还在心中暗自欢喜。

  这一切,都被一个七宝璎珞给打破了。

  她对他的感情是真的吗?

  “你到底怎么了?”

  如一觉得魏凌洲今天很不对劲,特别不对劲。

  “如一,你为什么要进献七宝璎珞给太后,真的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手艺吗?”

  如一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魏凌洲会问出这句话。

  看着如一忡愣的神情,魏凌洲的心头愈发苦涩,“我去青禾县办案,你也跟去青禾县,你是故意的,对吗?”

  如一下意识避开了魏凌洲的眼睛,那个时候,她可以不接受裴家的邀请,她确实是为了魏凌洲才去的青禾县。

  魏凌洲抽出自己的手,“所以你早就知道你阿爹的死跟太后有关,你想通过魏家的手做些什么,那你为什么不瞒得好一些,为什么要去查卷宗,为什么露出破绽让我察觉?”

  如一狼狈地站在那,她的脸色和魏凌洲一样苍白。

  “我阿爹无辜惨死,难道我不该怨恨,不该报复吗?”

  “你当然可以怨恨,可以报复,但你不该利用我,欺骗我!”

  “我……”如一脑中一片空白。

  她该怎么解释?她根本解释不了,因为魏凌洲说的就是事实。

  “你对我的感情是真的吗?”

  当魏凌洲颤抖地问出最后一句话,外面蓦然刮起一阵狂风,正在屋檐上晒太阳的墨鱼一跃而下,因为没掌握好方向,它撞到静室的窗子上,窗子被撞开一条缝,接着狂风将窗子整个刮开,放在桌子上的设计图被吹落在地,有一张轻飘飘地落在如一和魏凌洲之间。

  魏凌洲木然地瞧了一眼,转身离开静室。

  如一追出两步,他很快消失,一次都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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