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鱼进入来福客栈,立刻有伙计迎了上来,柳小鱼拿出一吊钱在伙计面前晃了晃。
伙计很有经验,立刻笑着问道:“客官想打听什么?”
“你们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个穿黑色斗篷的人?”
伙计点点头,却不说话,眼睛看着柳小鱼手里的钱。
柳小鱼把一吊钱放在伙计手里,伙计立刻答道:“是有这么一个客人,他在地字号客房住了七天,今天一早就退房走了。”
柳小鱼脸色一变,“这几天有人来找过他吗?”
“没人来过,不过他每天白天都出门,有时很晚才回来。”
“还有别的吗?”
伙计想了想,“我觉得他可能是京城那边的人,以前有个京城来的客商在客栈住了一个月,他经常找我聊天,那个客人和客商的口音差不多,说话还喜欢拉长调子。”
柳小鱼走出客栈,脑子里不停地在想伙计说的话。
黑斗篷是京城来的?裴二娘和他有什么关系?
黑斗篷今天一大早就走了,柳小鱼不觉得这是个巧合。
如一到岁华园时,秋芽正在外面守着个小炉子煎安胎药。听到如一要见柳燕宛,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
“纪姑娘,少夫人她昨夜睡得不好,清早又吐的厉害,只怕没有精力见客,纪姑娘能不能晚些再来。”
如一也没坚持,只说道:“那好,请转告少夫人,我晚上再来。”
魏凌洲一整天都没回裴府,裴二娘虽然可能会回到裴府取琉珠,可是这个时间谁也预料不准,可能是一天,也有可能是一个月,魏凌洲不可能守株待兔一直等着她。
县衙的人手全部派出去挨家挨户地找人,官府在明处找,远威镖局的人就在暗处找,在如此严密的搜捕之下,裴二娘除非已经离开青禾县,不然早晚都会落网。
天开始擦黑后,小元和翠儿回来了,原来两个小丫头竟跑出去听戏,还吃了个肚儿滚圆回来。看到她们面带疲色,如一只好将她们赶去休息。
厨房送来了三菜一汤,可能是裴府人心浮动,今日的菜色也比往常简单了些,如一没心思吃饭,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小元和翠儿因为在外头吃过,也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少许。
饭后,如一把装着八子银铃的盒子揣进袖袋,决定再去岁华园走一趟。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去岁华园的路上十分安静,平时走动总能碰上几个下人,这次竟然连一个下人都没见到。
岁华园里,经常站在廊下的小丫鬟不见踪影。没人通报,如一只好直接走了进去。柳燕宛的房间门是虚掩着的,她仔细听了听,竟然没听到一点声音,如一心中生疑,难道柳燕宛还在睡?
一路上积累的疑惑突然如同重锤般敲了如一一记,她把耳朵贴在门上,还是没听见声音,终于忍不住一把推开了房门,屋内的情形让她大吃一惊。
只见秋芽身体扭曲的歪倒在脚踏上,柳燕宛躺在屋子中间的地上,双目紧闭。一个身穿红袍的男人蹲在她面前,伸出两根手指缓缓在柳燕宛惨白的脸颊上滑动,他脸上痴迷的神情衬得他活脱脱像个变态。
看到他的脸,如一脱口而出:“裴纳言!”
男人抬头看向如一,那张脸孔确实和裴纳言很像,但是真正的裴纳言不会露出这种神情,更不会让心爱的妻子躺在地上。
所以眼前的人不是裴纳言,而是裴二娘!
如一极度紧张,魏凌洲布置得那么周密,裴二娘是怎么潜进来的?这也太诡异了。
来岁华园的路上没看到一个下人,岁华园内也是一片安静,裴二娘必定做了什么手脚,所以她现在跑出去呼救不是明智之举,还有可能害了柳燕宛和秋芽。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跟裴二娘周旋,拖延时间,寻找脱身的机会。
如一硬生生挤出一个带着担忧的笑容,“裴公子,你终于回来了,昨天府里出了点事,少夫人一直担心你。”
她像是刚看见柳燕宛躺在地上,“哎呀,少夫人怎么躺在地上睡觉,发生什么事了吗?”
裴二娘没回答她的问题,也没去扶柳燕宛,反倒慢慢走过来,“昨天府里发生什么事了?”
看着二人逐渐拉近的距离,如一的脊背爬满了冷汗,她狠狠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逼迫自己冷静。
“昨天府里失窃,结果抓住了一个叫哑根儿的人,哑根儿和府里的人起了冲突,被打了一顿。后来从他屋子里搜出不少东西呢。”
如一几乎是闭着眼睛胡说八道,只求能转移裴二娘的注意力。
“哦,搜出了什么?”裴二娘问道。
如一偷偷观察裴二娘,从相貌上看,裴二娘跟裴纳言还是有差别。就算是双生子,也不可能完全一样,更何况是龙凤胎。
这只说明一件事,裴二娘在刻意地模仿裴纳言,并且是下了苦工夫的。
“搜出了什么?我想想。”
看到裴二娘站那么近,如一极度紧张,额头上都开始有汗水沁出,她单手握拳,指甲深深的戳进了肉里。
“哦,我想起来了。他们在哑根儿床下搜到一个盒子,盒子里竟然放着一块红颜色的宝石,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宝石。”
如一用手比了一下宝石的大小,脸上还配合着露出了痴迷的表情。
“那块红宝石现在在哪儿?”裴二娘问道。
“在……在裴老爷房间里。”
裴二娘突然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此刻的她真的跟裴纳言一点都不像,她的眼睛里透出一种如一形容不出的扭曲,让她想起神鬼志里的怪物,鬼魅一般可怖。
裴二娘渐渐贴了上来,即使对方是女子,这个距离也近得有些可怕。
“可惜了。”
裴二娘笑着慢慢把手伸到腰后,想要拿什么东西。
如一额头上都是汗,她突然暴起,狠狠地撞向裴二娘。裴二娘毫无防备,被她撞得后退了几步。
撞完后如一转头就跑,可是刚跑到门口,视线就开始模糊起来,大门不停地晃动。她在裴二娘的怪叫声中软倒在地,艰难地向前爬行两步,眼皮重于千斤。
她恨恨地盯着洞开的大门,眼泪里滚下泪来。
她挣扎着不肯陷入昏睡,眼前发生的一切似梦非梦。
她倒地后,裴二娘不再管她,转身不知从哪弄过来一个挺大的箱子,打开箱子后,她从里头拖出一个昏迷的男人。
那个人,好像是裴纳言。
两个裴纳言,一个醒着,一个睡着。
一个捧着坛子四处泼洒着什么,一个昏迷不醒,与爱妻咫尺天涯。
“你要……干什么?”如一艰难问道。
裴二娘转头看了如一一眼,将空坛子往地上一扔,然后俯身抱起柳燕宛。
“我和宛儿的婚礼怎么能没有仪式呢?不然就以整个裴府作贺,你说怎么样?”
这句话仿佛在问如一,又仿佛是在问柳燕宛。
浓重的眩晕感再次袭来,如一彻底陷入昏迷。
再次醒来时,如一只觉得很热,热到受不了,呼吸间净是浓重的烟味,呛得她不停地咳嗽。
如一努力地睁开眼睛,此时她的四周已经成了一片火海,桌子、床榻、窗子……房间内每一件东西都在燃烧,金红色的火舌是这世上最贪婪的怪物,它舔舐着所有一切,毁灭所有生机。
如一看着周身的火焰,吓得尖叫起来,她想要起身逃走,可是身体竟然凝聚不出一点力气,只能一点点蹭着,尽量把自己蜷缩起来,躲开即将要烧过来的大火。
地上没有裴纳言的身影,裴二娘和柳燕宛也不见了,秋芽仍旧躺在脚踏上,床榻已经燃烧了大半,眼看着火焰就要烧到秋芽身上!
如一努力了一下,绝望的发现自己不仅救不了秋芽,连她自己都将要葬身火海。
“救命呀,来人呀,这里面有两个人!咳咳……”
“秋芽,快醒醒,着火了!”
“救命,救命!”
“快来人,秋芽……快……咳咳……”
如一被烟呛了一下,咳的喘不上气来。她眼睁睁地看着大火蔓延到秋芽身上,顷刻间就爬满了全身,秋芽剧烈的挣扎,然后一根床柱迎面砸了下来。
如一泪流满面,内心无比绝望。
这时她头顶的房梁发出“咔”的一声,火焰夹着细小的颗粒落到地面上,渐渐地越来越多,如一的衣服被烫出几个小洞,裙摆上出现一个小小的火苗,静静的开始燃烧。
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大门洞开,一个身影飞快地冲了进来,他在如一的裙摆处拍打了几下,火苗熄灭。
“易安?”如一愣愣地看着他。
“是我,别说话,我马上带你出去。”
魏凌洲抱起如一,这时房梁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然后轰然掉落,千钧一发之际,魏凌洲抱着如一蹿了出去,房梁狠狠地砸到地面上。
慢一刻,她和魏凌洲两个人都必死无疑。
魏凌洲把她抱出岁华园,如一看到整个裴府都陷入了火海之中。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喊救命,很快那声音就消失了,被燃烧的大火覆灭。
十几个全副武装,用白布蒙住口鼻的人冲进火场,他们手中拿着巨大的水囊、火叉还有麻搭等物,冲到火势最大的地方一阵喷洒,火势逐渐减小。他们是官府组建的“消火铺”,每有火灾,必定会快速到场救火。
如一坐在地上,看着燃烧的大火,感受着夜晚的寒风,忍不住哭了起来。
“受伤了吗?”魏凌洲慌忙检查着如一裸露在外的肌肤。
“我没事。”如一抽着鼻子,她拽住魏凌洲的袖子。
“小元……小元她们还在会贤园,快去救她!”
“你别急,长秋已经把小元救出来了,还是小元说你去找柳燕宛,我没想到……我若是来晚一步……”
魏凌洲后怕不已,他几乎在青禾县布了一张天罗地网,只为抓住裴二娘,找回裴纳言。裴府这边也做了周密的布置,可没想到裴二娘能耐不小,竟从天罗地网中钻了出来,转头杀回裴府。
看到裴府起火,魏凌洲等人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他以为如一还在会贤园中,所以第一时间冲进会贤园救人。如一的房中没人,倒是长秋把小元和翠儿救了出来。
小元没什么大事,翠儿受了点小伤,两个小丫头吓得够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从小元那得知如一去找柳燕宛,魏凌洲飞快地赶来救人,也许是命中注定,他真的赶在最后一刻救下如一。
“谢谢,真的谢谢你。”
如一哭泣不止,劫后余生,差点儿被火烧死的恐惧久久不能散去,她眼前不停出现秋芽死时的情景,身体忍不住颤抖。
魏凌洲叹了口气,上前将她抱住,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如一把自己埋进魏凌洲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至于男女大防,暂时让它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