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破庙。
一个农夫早上挑着柴火进城售卖,可是还没等进城就被守卫赶了出来,他倍感委屈,寻了个出城的人询问,这才知道今日是太后寿诞,不允许樵夫、小商贩等进城售卖物品。
农夫听后十分心动,他找了个地方把柴火藏起来,两手空空的进城了。城中各坊市全都热闹非凡,人群熙攘,表演杂耍随处都是,农夫看了一天热闹,直到日暮西斜才匆匆出城。
没想到走没多远就刮过一阵寒风,吹得他骨头缝都透着寒意。农夫跌跌撞撞的走了一段路,再抬头时发现自己竟然走岔了路。可他实在是扛不住了,正好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个破庙,急忙忙赶了过去。
远看是破庙,进入庙中后,农夫才发现这栋庙并不小,也不怎么破,供奉佛像的大殿积着一层灰尘,大殿内的佛像、供桌、香炉都摆放在原本的位置上。就像是庙里的和尚外出化缘,多日未归的样子。
农夫本来想生一堆火,可是看到这种情形,也不敢乱来。寒气不断从门窗的缝隙中透进来,他冷得厉害,没办法只好钻进遮挡着布幔的供桌下,把自己蜷成一团,这才慢慢暖和起来。
农夫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天色将亮未亮时,他醒了过来,他爬出供桌,哆哆嗦嗦地推开了大殿的门。外头正下着雪,鹅毛般的大雪从空中慢慢地飘落到地面,地面的积雪已经没过脚面,天地一片素白。
可就在这一片素白当中,突兀地出现了一个红色的、移动的物体。
农夫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原来那是一个穿着一身红色袄子的孩童,脸色惨白,两边脸颊上印着显眼的红团团,脖子上戴着金色的项圈,大概七八岁的模样,乍一看像极了烧给死人的纸扎人。
他在雪地上奔跑前行,嘴里发出奇怪的笑声。
“来呀,来玩呀!”
农夫迷迷糊糊朝前走了两步,突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他惊恐的朝红袄童子看去,蓦然发现红袄童子走过的雪地竟然没有留下脚印!
“来呀,来玩呀!”
农夫腿脚一阵酸软,他重重地跌倒在地,然后连滚带爬地退回庙里。他惊魂未定,过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把眼睛凑到门缝上观看。
红袄童子朝某个方向招了招手,一群身高不一的孩童跌跌撞撞地朝他走了过去,红袄童子带着他们消失在风雪之中。
农夫瞪大了眼睛,直到什么都看不见,这才从庙里冲了出来,拼命往家的方向跑去。
……
第二日,多名百姓陆陆续续地到衙门报官,他们的孩子丢了。
农夫回到家后大病一场,他将看到的一切说给妻子、邻居听,过了没两日,九幽鬼童勾魂的传闻就传进了京城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小元清完雪出去走了一圈,就把最新鲜的传闻喂到了如一的耳朵里。
“说是鬼怪勾小孩子的魂,这也太吓人了!”小元边说边抚着胸口。
“鬼怪不鬼怪的不好说,我只知道大理寺京兆尹又有得忙了。”
正说话间,齐明远推门走了进来,如一见他抚着腿,急忙搀扶他坐下。前几日下雪,没想到齐明远老寒腿的毛病犯了,日日热敷也不见好转。
“师父,你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出来了。”
齐明远苦笑一声:“师父都这把老骨头了,还能有几日好活?趁着能动弹的时节多走动走动,也省得以后留下遗憾。”
人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容易意志消沉,如一怕他伤感,故意岔开话题。
“还有五日就要过年了,小元,家里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如果有落下的,我明天出一趟门,一并都给带回来。师父,你有什么想吃的,都告诉我。”
小元连连摇头,“东西早就准备齐全了,我都点过很多遍了,错不了。”
齐明远失笑,“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就看小元丫头怎么安排了,她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小元很满意齐明远的态度,“齐阿公说得不错,我肯定不能让你们失望,你们听我安排就是!”
三人正其乐融融时,突然间有人叩门,叩门声一开始不大,可接下来一声比一声响,竟像是有人在用拳头砸门。
“怎么回事?”如一吓了一跳。
小元提起裙摆,“我去看看。”
“等等我,小元。”如一也跟了出去。
等二人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那个人,如一吃了一惊。
“怎么是你?”
如一万万没想到,面前这个形容狼狈,举拳砸门的人竟是齐书玉。
“师姐,你这是怎么了?”
看到如一后,齐书玉连日的焦急,奔波的劳累,还有不得不压抑自尊上门求助的难堪,全都化成了眼泪,瞬间就哭成了泪人。
“我……我……”齐书玉浑身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如一见状赶忙上前搀住她,“先进屋再说。”
如一把齐书玉搀到前厅,让她坐到椅子上,小元很有眼力见的倒了一碗热水过来,齐书玉捧着碗喝水,温热的水不仅温暖了她的手,也温暖了她抽痛的胃,情绪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我本不想来这一趟,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我……”
齐书玉紧紧捏着空碗,她身上的衣服沾着几处泥印,美丽白皙的面容像是即将枯萎的花朵一样,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
“我知道,我知道。”如一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师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齐书玉的眼泪再一次涌出眼眶,“小毛团不见了。”
前厅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齐明远颤颤巍巍地扶着门板站立,“你说什么?小毛团不见了?怎么回事?”
齐书玉看了齐明远一眼,忍着泪撇过头去。
“三天前,我出去清扫院子,小毛团出门同附近的几个孩子玩耍,我扫完院子去叫他,人就不见了。和他玩的那几个孩子全都回家了,只有小毛团……无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他……这么冷的天,他在外面没吃没喝,可怎么是好……”
齐书玉话还没说完又哭了起来,她并不是一个爱哭的女人,可是孩子突然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丈夫去世后,她已经把孩子当成了生命的全部,就这么突然不见了,不是要挖她这个当母亲的心吗?
听完齐书玉的话,齐明远颤了颤,如一怕他跌倒,急忙走过去搀扶他。
“书玉,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们得去衙门报官!”齐明远虽然着急,但思路还很清晰。
“不用去了,小毛团失踪的第二天我就去报官了。”
“衙门那边怎么说?”齐明远急切地问道。
“他们让我等,因为失踪的不止小毛团一个孩子。可我等不了,整整两天了,小毛团一定很害怕,他那么小,那么乖,身子又弱,他一定在等我去救他,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齐书玉捂住了脸。
如一想安慰齐书玉,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小毛团是个可爱的孩子,他还叫她姨姨,她抱过他,喂他吃过糖果。如果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再也找不回来……如一不敢深想下去。
齐书玉抹了把眼泪,突然跪倒在如一和齐明远面前,绝望的眼神令人心惊。
“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我求求你们,帮我找到小毛团,只要能找到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齐书玉哭着膝行到齐明远面前,“阿爹,你帮帮我,帮我找小毛团……”
齐明远同样满脸是泪,他伸出手想要摸摸女儿的头,可手颤抖的厉害,竟然连抬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阿爹帮你,阿爹帮你……”
齐书玉听到齐明远的承诺,心中一松,身子一歪差点摔倒。她
两天以来都没好好吃过饭,身子虚弱的厉害。
如一急忙去扶她,“师姐,你放心,小毛团也是师父的血脉,我是他的小姨,我们一定会把他找回来。现在你去吃点东西睡一觉,不然还没等小毛团回来你就病倒了。”
齐书玉这次没逞强,顺着如一的力道起身。她很听话,如一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她吃掉了小元端来的面条,简单洗漱后躺在床榻上,几乎是顷刻之间就进入了沉眠状态。
如一安排完齐书玉,看着还在门外焦急徘徊的齐明远叹了口气。
“师父,你也去休息吧。”
“我不休息,没有时间休息,我要出去找小毛团!”
如一皱眉,“京城这么大,又没个具体方向,你去哪里找?”
齐明远知道如一说的有道理,可是他内心焦灼,他根本冷静不下来。
“师父,你听我说。师姐说她已经去衙门报过官,官府那边说近期丢了不止一个孩子。太后寿诞刚过,城内来往巡查极多又严格,我觉得不大可能是拐子做的。丢的孩子多,官府一定会重视,官府的力量可比我们个人的力量大多了。”
齐明远听得连连点头,“是这么回事。”
如一继续说道:“你和师姐都得冷静下来,越是着急越要冷静,起码在找到小毛团之前不能自乱阵脚。除了官府,我还会请魏大人帮忙找人,只要小毛团还活着,就一定能找得回来!”
齐明远眼眶泛红,“如一,我代书玉和小毛团谢谢你。”
“师父这是说哪里话。”如一挤出一个浅笑,“你和师姐都是我最亲的亲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如一把齐明远扶回房间,交代小元看着这对父女,然后就出门了。
她先去了一趟京兆尹衙门,衙门前守着不少人,这些人有的身穿锦袍,有的衣上打着补丁,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相同的是他们脸上都带着焦急的神情。
如一上前打听,原来这些人都是前来报官的百姓。因为前几日九幽鬼童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的,有信的,也有不信的,所有人都在等官府出面。
如一正不知道怎么打探消息,突然间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中年女人,正探头探脑地往衙门方向看。她依稀觉得有几分眼熟,仔细一瞧,那不是住在李铁匠隔壁,跟她说起李铁匠杀人始末的大婶吗?
如一心中一动,走过去跟她打了声招呼,“大婶,你还记得我吗?”
大婶一愣,“小姑娘,你认识我?”
如一笑道:“我们见过,就在李铁匠家隔壁。”
大婶恍然大悟,“是你呀,你也是过来凑热闹的吗?”
如一违心地点头,“是呀,看到这里这么多人我就过来看看。大婶,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聚在衙门口想干什么?”
大婶呵了一下冻僵的手,“小姑娘,你算是问对人了。这些都是可怜人,家里的孩子被九幽鬼童给勾走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没办法只能来报官。可地府的事儿官府哪管得了?丢了足足有七八个孩子,最大的不过八岁,最小的才三四岁,真是造孽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