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看了一眼堆在角落的干柴,琢磨着是不是该生一堆火取暖。
“不可。”魏凌洲打断了她的想法,“火光太过显眼,你如果冷的话……”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轻轻搂住了如一的肩膀,“这样好一些吗?”
如一心跳得出奇地快,脸部有一种被热气灼烧的感觉。
魏凌洲学着如一之前的动作,用手贴了一下她的额头:“呼,果然很凉。”
如一无语极了,“我不冷。反倒是你,你在发烧,感觉不到吗?”
魏凌洲笑了笑,即使在这么糟糕的环境下,即使他狼狈不堪,尘灰满身,那一笑仍旧差点耀花如一的眼睛。
“我会好起来的,”他说,“如此,才不辜负你特地赶回来救我。”
过了半晌,如一用手背贴了一下自己的脸。
这下好了,她脸上的温度跟魏凌洲不相上下了。
山洞里的光线越来越暗,两人相偎着在黑暗中坐了许久,魏凌洲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个时候,你怎么会突然出现?”
如一闻言忍不住瞪了魏凌洲一眼,尽管他根本看不见。
“你还说,我根本不会骑马,雁雪驮着我一路跑,我让它停下它也不听,我为了下马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工夫。”
如一回想起自己下马的情形,当时雁雪一路飞奔,如一叫它停下它根本没有反应,缰绳也成了摆设。她心急如焚,正好看到前方有一棵大树,大树上有一根斜岔出来的树枝,不是很高。雁雪即将路过那根树枝的时候,如一冒险蹲在马背上,然后朝着树枝一跃。
好在她的体重尚可,树枝也算粗壮,好歹没当场摔下来。
雁雪根本没理她这个半路主人,哒哒地跑远了。她费了番工夫才从树上跳到地面,正要往回赶的时候,恰好看到树林里钻出一个猎户打扮的人,他身后背着弓箭,手里还拎着一只肥硕的兔子。如一心中一动,当即就叫住了他。
“你就不怕他是黑衣人假扮的?”
魏凌洲听到如一如此缺乏警惕之心,心中顿时腾起一把火。
“我当然怕啊。”如一语气中透着后怕,“但是当时那猎户也看到了我,如果他是黑衣人,我根本来不及逃走。幸好他不是杀手,只是个猎户。”
“抱歉,我……”
“不用抱歉,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如一微微一笑。
“我叫住猎户,买下了那只兔子,幸好这一路上钱袋没有丢。”如一语气中带着俏皮,“我跟猎户说要进山找弟弟,猎户还为我提供了山洞的位置。这个山洞是他们进山时休憩的地方,幸好够隐蔽。”
魏凌洲赞许地笑了,“表姐很聪明,才会找到这么一处避难所。”他马上又提了一个问题,“可是,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他在树下躲了一段时间,黑衣人并没有很快找来,说明魏九将他的血迹处理掉了。如一比黑衣人还要早一步找到他,就显得十分古怪。
“因为,我对血的气味十分敏感。”如一平静地说道,“以前我很讨厌自己这样,这一次,倒是多亏了它。”
魏凌洲闻言不禁感慨,“是我幸运。”
“可惜那只兔子了。”如一咂了咂嘴,“它那么肥,一定很好吃。”
“……”
“我饿了。”
“等回到京城,我请你吃膳香居的全兔宴。”
“好呀,就这么说定了,回京后,你可不要反悔。”
魏凌洲和如一说话的时候一直强打精神,可他毕竟失血还发烧,说着说着眼睛就忍不住合在了一处,环住如一肩膀的那条手臂垂落下来,他的脑袋压在她的肩头,呼吸间还带着滚烫的温度。
如一揽住了魏凌洲的腰,生怕碰到他的伤口,动作又轻又柔。二人的身体贴在一处,体温交织在一起,如一感到自己仿佛也被魏凌洲感染了,浑身都在发烫。
看到魏凌洲现在的状况,如一那点儿旖旎的小心思很快就散了,愁绪漫上心头。
雁雪若是真的那么有灵性,应该已经跑回县城,县衙的人应该知道他出事了吧?
还有柳小鱼和魏九,到了现在也没有人找过来,难道他们都出事了?
如一心急如焚,望着外面的天色一点点黑透,她的心也跟着彻底沉了下去。
她衡量再三,轻轻挪开魏凌洲的头,想让他趴在兽皮上。可刚一动作,魏凌洲就睁开了眼睛。
“不要走。”他握住了如一的手。
如一咬了下嘴唇,“你的伤不能拖太久,你在这里躺着不要动,我出去看下情况,保证很快就回来。”
谁知魏凌洲根本不听如一的解释,不止握着她的手,甚至抱住了她整条胳膊,嘴里还在嘟囔:“娘,你不要离开洲儿,洲儿会听话。”
如一头皮都气炸了,魏凌洲这是把自己当成他娘了?
他肯定是发烧烧糊涂了!
“魏凌洲你醒醒,我不是你娘!”
“娘……娘,你不认识洲儿了吗?”
魏凌洲用那种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样的眼神看着如一,他的脸颊和嘴唇泛着高烧时的艳色,眼睛雾蒙蒙的,一旦她离开,那双眼说不定会流下眼泪。
如一无可奈何,只能叹了口气,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魏凌洲的肩膀。
“我不走,就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你不要哭。”
感觉到身旁的人用手拂过他的眼角,魏凌洲绽放出一个笑容,又一次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如一任他抱着自己的手臂,心中百味杂陈。
也不知过了多久,如一被一声声呼喊从睡梦中吵醒。
几十个举着火把的人进入了树林,野兽惊走,鸟群惊飞,死寂的夜晚仿佛活了过来。
寻人的队伍中有长秋、魏九、柳小鱼,连曾县令都赫然在列,其余都是青禾县衙门的人。
长秋向曾县令透露魏凌洲身份时,这位县令惊得椅子都坐不住了。一名六品寺正固然重要,可是魏相的嫡子比之重要百倍。如果魏相嫡子在青禾县出事,曾县令可以想象自己后半辈子不会再有升迁的可能,别说升官了,能保住现在的位置不被贬回老家种地就不错了。所以,当长秋说要借调人手寻找魏凌洲的时候,不仅整个青禾县县衙倾巢出动,连曾县令本人都跟了过来。
夜里寒凉,曾县令的头上却不时地冒着冷汗。
比起曾县令,长秋和魏九更为焦躁,长秋没想到不过是出门办个差事,自家公子就遇袭失踪了。而魏九也是一头包,他快速解决了三个黑衣人,其中一人逃脱。等他回头寻找公子的时候,公子已经消失不见。魏九在附近找寻了很久,直到精疲力尽也没找到公子的踪迹。
魏凌洲受伤颇重,单单靠自己是走不出多远的,就是说他很有可能被人带走了。
魏九迅速赶回青禾县求助,正巧碰上办差回来的长秋,长秋听说公子出事,第一时间就找上曾县令,要求他派人手协助。他们刚走到城门口,就看到柳小鱼一手牵着白马雁雪,另一只手用绳子牵了一串四个黑衣人。
双方碰面彼此都很懵,经过一番交谈,才将事情弄清楚。
原来魏凌洲走后,柳小鱼以一敌三,他击倒一人后,剩下两人看实在不敌,竟然转身逃了,柳小鱼本想追,可是又怕地上的几个人趁机逃走,两个对四个,他当然分得清轻重。所以就把地上的四个黑衣人当蚂蚱一样拴成一串,拴完了他也没急着走,挨个呼巴掌审问。
刚开始黑衣人还梗着脖子不说,结果被柳小鱼打得眼冒金星,其中一个牙都打掉了几颗,没办法只好坦白。他们原本是山匪出身,官府剿灭了他们的山寨,他们几个侥幸逃了出来,迫于官府追捕,就跑了几百里路,躲到了青禾县。可是他们没钱,只能偷偷摸摸的干一些脏活赚钱。昨天有一个老头子突然找上他们老大,说要让他们杀一个人,事成后就给他们一百两银子。为了取信他们,老头子先拿出五十两作为定金,说好成事后给另一半。
杀人对这些穷凶极恶的山匪来说不算什么,为了这一百两,他们老大当即就接下这笔生意。四个黑衣人痛哭流涕的表示,如果他们知道点子这么硬,说什么都不会贪财,一定老老实实做人。
柳小鱼才不管他们怎么后悔呢,扯着他们就走。他见魏凌洲和如一一直没回来,颇为担心,干脆沿着马蹄的痕迹一路追过去,结果看到了被一刀毙命的黑衣人,确认死的正是四个黑衣人口中的老大。
劫持纪如一的人死了,可是魏凌洲和纪如一却没影了。
柳小鱼还想接着找,正巧一匹白马迎面跑了过来。
他认得,那就是魏凌洲的马。可是马鞍上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人。白马的身上还沾着不少血,可白马看着好好的,那受伤的必然是魏凌洲或者纪如一。
柳小鱼心急如焚,可是地上的痕迹开始变得凌乱,追踪起来十分困难,于是他决定回城求助,结果就遇到了长秋一行人。
听到魏九的解释,柳小鱼方才明白,魏凌洲遇险是因为还存在第二拨黑衣人。拴成一串的黑衣人急忙表示,他们跟第二拨黑衣人完全没有关系,他们也不知道第二拨黑衣人是怎么回事。
把一串黑衣人和白马交出去后,柳小鱼就加入了寻人的队伍。尽管他们人手不少,可是县郊一带范围很广,就算集中人手只在树林一带搜索,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长秋嗓子都快喊破了,他装作擦汗的样子抹去眼角溢出来的泪水。
“纪如一,纪姑娘,你在哪里!”柳小鱼扯着嗓子大喊,他心中也是极为后悔,如果他的武功再高一些,就不会被几个山匪缠住手脚,有他在身边,那些黑衣人就不会那么容易得逞。
如一朦朦胧胧听到的就是柳小鱼的呼喊声,她立刻起身朝洞口走去,趴在洞口仔细听了一会儿,发觉自己没有听错,心中狂喜。
终于有人来救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