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吏靠了过来,“大人,尸体是在孙家的祈福井中发现的,这件事势必和孙家脱不了干系。我们……”
“此事先不要声张,免得打草惊蛇,等探过其他几口井再做决断。”
处理好尸体后,魏凌洲仔细观察着祈福井周围的环境。这里属于近郊,离得最近的人家也有五里地左右,想来很难找到目击者,不过该做的事情还得做。
魏凌洲吩咐一个公差,“你去附近的百姓家问问看,两个多月前,孙家造井的时候,有没有人看到过什么。还有最近十天之内,有没有可疑的人出现在附近。”
公差很快领命而去,魏凌洲看着地图上标注的位置,继续去找下一口井。
这八口祈福井的位置较为分散,而且彼此间相隔的距离有近有远,并不平均。
魏凌洲为了加快速度,让长秋另带一队人,去找距离较远的几口井,争取在两天这内,把这八口井都探一遍。
寻井挖尸十分耗费时间,不知不觉间天已经黑了,寒风吹在身上,冷得人直打哆嗦。公差们劳累一天,一个个简直是强打精神干活,魏凌洲同样疲惫不堪,终于在探查完第三口井之后,宣布打道回大理寺。
此时此刻,如一正坐在灯下,手下是一张白纸,旁边的桌上也放了几张。她本想绘制一张首饰设计图,可惜心思有些烦乱,画出的首饰一个比一个难看,乍一看不像首饰,倒像是扭曲的鬼脸。
油灯突然爆出一个大大的灯花,一道白影突然窜了过来,立在桌上跟如一来了个脸贴脸。由于挨得太近,那张猫脸竟然和纸上的鬼脸产生了重合
如一吓了个倒仰,随即反应过来,“墨鱼,你这个臭猫!”
“喵!”
“我让你吓我。”
如一伸出魔掌,惨无人道的将墨鱼按在膝上蹂躏一番,过了一会儿才心满意足的放开手,墨鱼一只脚朝上,目光呆滞,像是被搓傻了。
“还有十几天就过年了。”如一出神地看着油灯,“时间过得真快呀。”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小元刚好敲门进来,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
“谁怎么样了?”
如一支吾,“就……也没谁。”
“我知道,肯定是魏大人。”小元笃定地说道。
“才不是,我才没有想他。”
小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小姐,原来你想他了。”
如一越说越错,只好闭嘴,发泄般撸猫。
小元给桌上的油灯添了油,心满意足地走了出去。
……
夜深了,魏凌洲还守在验尸房门外,他们带回来的四具尸体已经交由李仵作查验,他正在等结果。
也不知过了多久,验尸房的大门终于打开,李仵作像游魂一样走出来。
“李仵作,有结果了吗?”
李仵作摘下罩面的布巾,他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像他这种见惯了各种惨不忍睹尸体的人,无论什么样的尸体都很难让他动容。
“魏大人,我已经初步验过,这几具童尸跟之前的不太一样。四个都是女童,年龄在七岁到十岁之间,她们生前都遭受过很严重的伤害,全身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内脏也一定程度上受损,伤痕有新有旧,应该是长时间受到虐待所致。死因是大量失血,致命伤口在脖子上。这是唯一的相同之处。对了,死亡时间早于上批童尸,只能大概预估,很难判断具体的死亡时间。”
“那你预估的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两个多月前吧。”
魏凌洲沉默片刻,“那几个孩子的童贞仍在吗?”
李仵作愣了一下,“这个还来不及检查,明天我会写在检尸报告上。”
魏凌洲点点头走了,这桩案子越来越出乎他的意料,如果在另外几口井中也能找到尸体,只怕引起的风波会比前几日还要大。
又过一天,八口祈福井的探查工作终于完成,他们在其中三口井中发现童尸,另外五口没有。这个结果让他们松了口气,又提起了心。
“三口井里一共挖出十四具尸体,男童四个,女童十个。”长秋向魏凌洲汇报。
“李仵作的检尸报告交上来了吗?”
长秋摇头,递给魏凌洲一个薄薄的册子。
“只交上来前头那四个,后面的估计要等几天了。李仵作说就他一个人验不过来那么多尸体,让公子把休沐的张仵作找回来。”
魏凌洲捏了捏眉骨,翻开册子观看,“张仵作那是旧病复发,不得不休沐,我去找他也未必肯来。”
长秋不无同情地说道:“我看再这么下去,李仵作的‘旧病’也快要复发了。”
“我明天去跟高大人商量商量,再招一个仵作进来吧。”
长秋苦着脸,这马上过年了,高大人上哪招仵作去?
魏凌洲看着检尸报告,上面的内容除了上次李仵作说的那些,还特地标注了四个女童的童贞已破,他的心口立即梗了一口气,重重地把检尸报告拍在桌案上。
“我让你去查祈福井上雕刻的经文,有结果了吗?”魏凌洲问道。
“哦,有结果了。”长秋从身上拿出一叠拓印的纸张,展开放在魏凌洲面前。
“我找人问过,井上刻的都是正经的祈福经文,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倒是那朵花挺奇怪。”
魏凌洲翻看拓印的手顿住了,“怎么说?”
“我找到个精通各种咒的老道士,他说井盖背面刻的那朵花叫什么彼岸花的,除了能够指引鬼魂,还有镇压鬼魂之意。搭配井台上的祈福经文就更不得了,要是真的有鬼,怕是要被这套组合永远镇压在井里,哪也去不了,更不能去找凶手报仇。”
“这是杀了人,还要让人不敢报复,也不能报复是吗?”
魏凌洲咬紧了牙关,神色冰冷。尽管他并不信鬼神之说,可是多多少少还是会被鬼神之说所影响。凶手丧心病狂杀死这么多孩童还不够,竟然在他们死后还要布下这么一个局,简直是其心可诛!
“公子,有一个奇怪的地方,先前丢了七个孩子就闹到整个京城沸沸扬扬,可是祈福井中埋了十四具尸体,丢了这么多孩子,怎么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魏凌洲说道:“这些孩子应该不是同一时期失踪的。如果一段时间只有一两个孩子失踪,平民百姓或者穷苦人家孩子众多,丢一个孩子根本没能力寻找,即使报官,找回孩子的概率也是微乎其微。拐走孩子的人心思缜密,定是想到了这一点。京城街坊众多,他或者他们可以流窜作案,时间跨度大,地域跨度也不小,因而并没引起官府的注意。”
解释完这些,魏凌洲开始喃喃自语,“他们明明能把自己完美地隐藏起来,为什么突然暴露?太奇怪了。”
一名小吏敲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走了进来。
“魏大人,这些天属下将祈福井附近的人家全部走访了一遍,有一个人说,半个月前的一天傍晚,他曾看见一辆马车靠近祈福井,他好奇就躲起来偷看。马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华服公子,有个身材高大的小厮从马车里搬运了几卷不知道什么东西,那些东西被他丢进井里,之后他就没继续看。”
“三十岁上下的华服公子?”长秋蹙眉,“难道是孙武全?”
能在祈福井做手脚,长秋第一时间就想到是孙家人。
“孙家嫡系三十岁上下的只有孙武全,但旁系的却不少,所以也不一定是孙武全。你继续说。”
“属下还打听到,有个百戏团在祈福井建造期间去过附近,当时还停留了不短的时间。因为那里偏僻,根本不可能有百戏团过去表演,所以看到的百姓印象十分深刻,属下一问,他就想起来了。”
“做得不错。”魏凌洲称赞一句。
“属下应该的。”小吏抱拳离开。
“长秋,我让你去找失踪的那两个和尚,有线索了吗?”
长秋面露羞愧,“归来庙周围一带已经搜索过很多回,都没找到线索。那名老和尚深居简出,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倒是有人见过小和尚,我已经让人画了画像,能贴的地方都贴了。”
“好,找人的事先这样。你过会儿去京兆尹那边查一下,近一年来孩童丢失的案子,把没找到人的卷宗都带回来。。”
长秋领命而去,魏凌洲看着手边的检尸报告,忍不住深深叹息。
长秋跑了一趟京兆尹衙门,当天就把卷宗全部带回。
魏凌洲翻看着卷宗,一共有四十多份卷宗,其中还包括了前几日丢失的那七个孩子。卷宗之中记载的无非是孩子的信息,叫什么名字、年龄、家庭住址,还有丢失的时间和地点,下面还简单记录了父母的信息。
向来失踪案、诱拐案都很难有结果,有的父母终其一生都见不到丢失的孩子。人人憎恨拐子,拐子一旦落网,罪名重的甚至会判死刑,可仍然屡禁不止。
魏凌洲按照四名女童的大致死亡时间还有其他特征,圈定了几个人选,然后叫来了长秋和几名公差,把卷宗一一分给他们,让他们按照地址前去查问。
长秋速度很快,下午就回来了。
“公子,我问过吴三丫的父母,他们说吴三丫是半年前丢的,她刚满九岁,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做不少活儿,吴三丫平日进进出出一直没出什么事。她平时很少玩,那天不知道听人说了什么,整个人很兴奋,从家里拿了两个果子就跑出去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一个整日帮家里做活的孩子,平时很少玩,她到底听到什么才会兴奋,还拿着果子离开?”
长秋搔搔头,“公子,我去找附近的邻居问过,倒是从一个小孩嘴里问出点信息。那个小孩说,吴三丫丢的那天,有百戏团去他们那里表演。”
魏凌洲击掌,就是这个!
“正是因为有百戏团要来,所以吴三丫才会兴奋,才会带着果子跑出去,她定是听到消息去看表演。百戏团演出的时候,人们的注意力都在台上,如果这时有人将她掳走,只怕很难引起人的注意。”
几名公差相继向魏凌洲禀报打探结果,魏凌洲边听边在纸上记录信息,其中有一个公差也提到了百戏团,最后他用毛笔将百戏团三个字重重圈了起来。
仔细想想,百戏团可以打着表演的名号行走于各处,表演很容易引来好奇又爱看热闹的小孩子,他们瞅准一个目标,只要趁着众人注意力被表演吸引,就可以将人掳走。百戏团走到哪都带着装道具的箱子,等百姓散去,他们可以把人装进箱子里带走,简直是天衣无缝。
即使知道目标是百戏团,可是京城内有几十个百戏团,想要进一步确认还要花些工夫。不过百姓要向朝廷缴纳赋税,百戏团也不例外,只要找到相应的管理部门,应该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那个百戏团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征,表演什么节目,可有打听到?”魏凌洲问道。
长秋被问傻了,揪着头发想了半天,才结结巴巴说道:“大概好像……名字不知道,那个小孩说表演挺好看的,好像有耍大剑、跳丸什么的……”
他越说越小声,要不是那个小孩跟他说了不少,他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了。
站在一旁的公差说道:“魏大人,向我提供消息的人不知道百戏团的名字,不过他说里头都是男人,人数不多,好像是六七个那样。”
魏凌洲又招来一个小吏询问,“京城的百戏团是不是归太常寺管理?”
小吏思索片刻,“如果属下没记错,百戏团应是隶属太常寺的太乐署管理。”
魏凌洲回忆了一下,按照长秋和公差对百戏团的描述,总结出几点。
“那好,你去太乐署查一查近年来百戏团的存档,找一个小型百戏团,团内应有六到八人不等,都是男子,表演主要以武技、跳丸为主。”
“是。”小吏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