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凌洲把羊皮本子翻到最后几页，后面记录的已经不是什么奇怪的外科例子，看上去似乎是某种记录，如一念了出来：“壮年男性一名，以麻药涂抹皮肤，破三口，练习缝合术。后利刃挖取阳具，琉珠置于神阙穴……”
如一念不下去了，她没有想到会在羊皮本子上看到琉珠这个字眼。
很明显，假裴纳言知道琉珠的存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秋等了一会儿，见如一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接着念：“……口唇发绀，血流不止，生机断绝，失败。年轻猎户一名，喂食麻药一碗，以琉珠置其舌下，利刃挖取阳具，木盒贮之……三炷香，血流难止，弃之于野，失败……年轻女子一名，喂食麻药半碗，与琉珠同食……生机流失极快，盖因此女此前伤势危重，阳具缝合过半而亡。剖腹取珠，留观后效。”
魏凌洲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只写着寥寥几十个字：
男子阳具不宜久贮，需寻男女二人，趁血热之时行换阳之术。
“换阳之术，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长秋看到最后几个字，只觉得胯下一紧。
魏凌洲沉默，如一也沉默，就算不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可是看到前面那些东西，猜也能猜个七八分。
魏凌洲放下羊皮本子，“抓到他之后，自然会真相大白。”
如一全副心神被琉珠带走了大半，为了不让自己失态，她拿起盒子里最后一件东西，长秋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魏凌洲倒是没有回避，神情很是坦荡。在他眼中，这些都是破案的证物，没有什么回避的必要。
如一将之展开后，能看到月白肚兜上绣着几朵莲花，莲花中还有碧绿的莲蓬，莲花之上飞着一只活灵活现的燕子。
“这是柳燕宛的肚兜。”如一脱口而出。
魏凌洲看向如一，“你如何得知？”
“柳燕宛的闺名中有个燕字，”如一指着肚兜上的燕子道，“我还听柳小鱼提过，柳燕宛嫁入裴家几年来都没有怀孕，近两年一直在求子。莲花和莲蓬有‘连生贵子’之意，所以我觉得这应该是柳燕宛之物。”
“假裴纳言明知我们在查他，还要冒险去看柳燕宛，原来真正的原因是这个。”
“他爱慕柳燕宛？”如一大胆猜测。
“极有可能。”
“那这些女装也是柳燕宛的吗？”长秋拿起一件女装说道。
如一走了过去，拿过长秋手中的裙子在自己身上比了比。
“长度似乎不太对。柳燕宛的身高跟我差不多，可是这件裙子的长度明显比我穿的长了不少，柳燕宛身为裴家少夫人，不可能穿不合身的裙子。而且这些衣服的衣料都是普通的绢布，我见过柳燕宛几次，她的衣服都是上好的绫罗所制，这些衣服肯定不是她的。”
魏凌洲也翻了翻柜中的衣服，“这里男装只有寥寥几件，大小都差不多。女装占了大多数，且有大有小。小的这几件看上去很旧，袖子磨破了，腋下竟然还有补丁，只有经常穿的衣服，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如一认真说出自己的结论：“女装都比较旧，料子一般，男装倒是不错，都是好料子，而且都挺新的。”
“你们发现没有，这几件女装和男装的身量基本是一样的。”魏凌洲说道。
长秋急忙抓了两件女装和两件男装摊开放到地上。
“腰身和长度是一样的，只是男装在肩膀这一块看着比较厚。”
如一说着摸了摸男装的肩膀部位，发现内里缝着几层布，所以看着很厚。
“为什么要在这里垫几层布？”长秋十分不解。
“垫布是为了让肩膀显得更为挺括，有厚重感。”如一说道。
“什么样的人需要这么做呢？”魏凌洲像在自言自语，“矮小单薄的男人或者……”
“想要扮成男人的女子！”如一脱口而出。
“也许这些衣服都属于同一个人。”魏凌洲下结论。
“那个假货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呀？”长秋深深地迷惑了。
魏凌洲和如一对视一眼。
“瞎眼阿婆只说当初裴夫人生下双胎，但并没提及另一个孩子的性别。”如一说道。
魏凌洲半晌才说道：“我们被一开始展现的东西误导了，我觉得假的裴纳言……很可能是个女子。”
长秋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还是那句话，抓到人一切自见分晓。”
“可是现在人不见了呀。”提到这个长秋就觉得委屈，他明明盯得很紧，可人偏偏消失了。
“草蛇灰线，隐于不言。但凡存在过，就必定会留下痕迹。”魏凌洲说道。
“好。”长秋咬牙切齿，“哪怕把这间屋子拆了，我也得把人给找出来！”
长秋和魏九还真使出了拆房子的架势，惊得裴禄不知如何是好，想阻止吧，又怕得罪贵人，可不阻止吧，他们拆得可是裴府的屋子，到时贵人拍拍屁股走了，老爷若是怪罪下来，还不是他裴禄担着？
魏凌洲招手把裴禄叫了过来，“裴管家不必担心，裴府的财物损失一应记到魏某的账上。你去跟裴老爷说一声，半个时辰后魏某求见，要跟他说一说二十五年前的事。”
“是。”裴禄回头看了一眼正饱受摧残的厢房，提心吊胆地走了。
裴禄走后没多久，长秋就朝外面喊了一句，“有发现。”
魏凌洲急忙走过去看，如一也跑了过去。
房间内六柱架子床已经被挪开，地面上还罩着一层可以活动的木板，因为木板和地面同色，所以不仔细根本看不出还有一层木板在。
木板和地面上应该设置了什么机关，长秋弄不明白，他和魏九用暴力手段直接将木板给拆了，结果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魏九拿出火折子一晃，直接跳了进去，其余人蹲在上头等。过不多时魏九就钻了出来。
“这是一条地下密道，除了这里还有两个出口，近的一个被堵住了，另一个不知道通向哪里，还得继续探。”
说着魏九指了指哑根儿住的那间下人房，“看方位近的那个出口应该就在哑根儿的房间里。”
长秋一拍大腿，“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就说嘛，我绝不会看错的。”
魏凌洲下令，“魏九，你继续探另一条路，务必弄清楚出口在哪里！”
“是。”魏九重新钻进了密道。
长秋奔向哑根儿的房间，在哑根儿绝望的“啊啊”声中一通破坏，最终确认出口就在放着佛像的柜子下面。由此可以推断出，假裴纳言进入哑根儿的房间后，通过密道直接离开，哑根儿在他离开后将一切复原。
长秋恨恨地瞪了躺在地上的哑根儿一眼，“助纣为虐，以后就等着死在牢里头吧！”
哑根儿在他的骂声中合上眼睛，一串浑浊的泪珠涌了出来。
又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魏九重新从密道中冒了出来。
“公子，我已经确认另一个出口的位置了。”
“在哪儿？”
“在接近后门位置的一个小院子里，裴府的后门一般没有人看守，有一个时段是可以自由打开的，我去后门查看过，那个人应该已经跑出去了。”
魏凌洲狠狠地砸了一下桌面，面色冰冷。
“易安……”如一担忧地看着他。
魏凌洲深吸一口气，“我没事，我们现在去见裴鸿光。魏九，你先守在这儿，假裴纳言如果出现，立刻制住他，不用手软。”
四件证物早就放回到盒子里，魏凌洲亲自拿着盒子，长秋揪着哑根儿，四人一起朝裴老爷的居所走去。
裴鸿光此时内心中充满了不安，魏凌洲让裴禄转告他的话，他来回琢磨了一番，想来想去只有双胎那件事。可那是他裴家的家事，外人又怎么会知道？
魏凌洲求见的时候，立马就被下人请了进去。
无人在时，裴鸿光十分焦躁，可是见到魏凌洲时，他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状态。
“不知魏公子有何事找老夫？”
魏凌洲招了招手，长秋就把哑根拽了过来，推到裴鸿光面前。
魏凌洲进裴府以来，虽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但也没明说过什么。县衙那边曾县令倒是吩咐过属下不得乱说，所以裴鸿光并不知道魏凌洲是大理寺的人。
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继续隐瞒的必要。魏凌洲拿出大理寺腰牌，放到了桌子上。
裴鸿光看到腰牌上显示的品级，吓得差点儿腿软。他们青禾县的县令是七品官，魏凌洲是六品京官，而且还是大理寺寺正。裴鸿光常年经商，并非没有见识的人，在他看来，寺正可比什么世家公子恐怖多了，把他抓去坐牢受刑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裴鸿光脊背上爬满了冷汗，他弓着腰，态度比之前恭谨的多。
“裴鸿光见过寺正大人。”
“这人你可识得？”
“回大人，他叫哑根儿，已经在府中待了二十多年了……不知他犯了什么事？”裴鸿光试探着问道。
“我们在抓捕“妖鬼食人案”的人犯时，他意图阻挠，还将人犯放走。”
裴鸿光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他不敢置信地看了哑根儿一眼。
“大人，哑根儿他生性孤僻，独来独往，他做的事老夫可是毫不知情啊，请大人明鉴！”
魏凌洲不理会裴鸿光的解释，兀自坐了下来，桌子上有一壶茶和茶杯，他拿起茶壶倒了杯茶，却不去喝，只是用杯盖去撇茶杯中的浮沫，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