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通过孙家后院的梯子越过围墙进入孟宅,她首先去的是卧房,可是卧房中并没有冯秀儿的踪影,而且如一发现卧房内的梳妆台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发钗、梳子散乱地放在妆台上。一个女子再邋遢也不会让梳妆台落这么多灰,更何况冯秀儿并不邋遢。
冯秀儿到底去哪儿了呢?
如一去的第二个地方是厨房,就算是冯秀儿被孟甲关起来了,但是孟甲应该不会让冯秀儿饿死,说不定能在厨房里找到一些线索。
刚靠近厨房如一就闻到一股臭味,自从孟甲开始信道,服食长寿丹,他就将家中的仆从全部给打发了,全部家务都靠冯秀儿忙里忙外,如果冯秀儿不在,或者被关起来了,厨房会发出臭味也不奇怪。
如一小心地走进去,厨房里果然乱得厉害,可让人意外的是煮饭和切菜的区域还算干净。如一仔细辨别了一下,并没找到臭味的源头。
如一发现厨房里许多地方积灰,但是地面却意外地比较干净,她低着头看了半天,角落里放着一个筐,如一把筐提了起来,发现被筐遮住的地面有一些褐色的晕染痕迹,显然是某人清理地面的时候把这里漏下了。
然后她的目光突然被一个小坛子吸引住。
小坛子就放在厨房的一角,乍看十分不起眼,吸引她目光的是小坛子前的一个装着黍米的碗,碗里插着三根还没有完全燃尽的香。
看着那个不起眼的小坛子,如一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她几步走了过去,掀开盖在小坛子上的碗,对着日光往里瞧,坛子里放着不知多少根比筷子粗不了多少的骨头,这些骨头不止细还很白,一丝肉都看不到,像是用水煮过。
如一用手拨了一下,坛子底部还有个圆溜溜的东西,她看清后差点儿把坛子给砸了。
那是一颗骷髅头,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骷髅头!
站在门外的孟甲已经变得极为不耐烦,说了一句“秀娘不见客”,就摔门把齐书玉关在了门外。
齐书玉见状立即跑回自家后院,她踩着梯子往孟宅里瞧,正巧看见如一一溜烟跑过来,踩在石墩上递过来一个小坛子。
齐书玉接过坛子,满脸焦急,“你快些过来,孟甲已经进去了!”
如一急忙往上爬,她刚爬到一半就听见了脚步声,顿时吓了一跳,齐书玉咬着牙硬是把她拖了过来,孟甲过来时什么都没发现,在原地站了半天才走。
二人惊魂未定地坐在墙根下,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直到孟甲的脚步声消失。
“这是什么?”齐书玉打开坛子要瞧。
如一阻止不及,只能捂住齐书玉的嘴,不让她的尖叫声传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这、这是什么?”齐书玉颤抖着问。
“骨架,婴儿的骨架。我怀疑冯秀儿已经死了。”如一低声说道。
“为什么……”
“如果冯秀儿没事,孟甲为什么遮遮掩掩,还说她怀相不好?我在孟家找过,并没看见冯秀儿,她的妆台都落灰了。再看这副骨架,明显属于一个很小的婴儿……或者说胎儿!”如一声音越来越低,“孟甲之前魔疯一样治病,还去修道吃长寿丹,我猜他可能学到了什么邪术……”
齐书玉越听心越冷,她愣愣地看着坛子里白生生的小骨架,突然间胃中开始翻搅,转头吐出一口酸水。
“师姐,报官吧,这种事,我们管不了。”
齐书玉沉默地点点头,指了指坛子,“这个呢?”
“这个是证据,若是找不到冯秀儿,这里面的骨架也能指证孟甲,所以我得想办法还回去。”
报官由孙秀才出面,他们编了一套说辞,就说某天晚上突然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还隐隐听见几声婴儿啼哭。那天之后,冯秀儿就再没出现过,两家相连,过了几天他闻到从孟家传来的奇怪味道,像是肉类腐臭的味儿。孟甲买长寿丹败光了大部分家产,他如果买肉,不可能放臭了都不吃,所以他怀疑孟甲杀了冯秀儿。
杀妻是人命案,人命案就是大案。官府派来了一队衙役强硬地进入孟家,对孟家进行了一次搜索,最终在后院掘出了冯秀儿的尸骨。冯秀儿死得极惨,她的腹部被剖开,里面的胎儿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个灌满了泥土的空腔。
因为已经埋了有一段时间,她的身体有一定程度的腐败,倒也和孙秀才所说闻到了腐臭味相符。最后衙役又在墙根发现了一个小坛子,坛子里是一具婴儿的骸骨。
出现了如此骇人听闻的案子,着实令人震惊。衙役把孟甲押回京兆尹衙门,一般来说犯下杀人罪的犯人进大牢都会先赏一顿杀威棍,孟甲一边挨棍一边杀猪似的惨叫。
一个狱卒趁着孟甲惨叫的功夫上前,悄悄地把他戴在拇指上的指环给撸了下来。原来在孟甲入狱之初,如一就贿赂了一个狱卒,让他把孟甲手上戴的指环拿走。
当晚如一就拿到了指环,她把琉珠卸了下来,秘密的藏好。
当时的京兆尹府尹还不是王大人,而是一位姓顾的大人,他提审了孟甲。在重刑之下孟甲不得不说实话,原来冯秀儿真是他杀的,但是他说他并不想杀冯秀儿,他只是想将她腹中的胎儿剖出来。冯秀儿拼命挣扎导致大出血,最终殒命。
而他剖出胎儿的目的,则更加匪夷所思。孟甲父亲和祖父都因患上家族遗传病而死,大夫说他也可能有这种病,父亲的死状吓到了他。他因为太过恐惧死亡,所以想尽办法。信道之后,观主见他“虔诚”,不止给他长寿丹,还给了他一本秘法。剖腹取婴就是从上面看到的,秘法上说,妇人怀胎至七月时,胎儿就是先天大补之物,尤以亲骨血最佳,以七月胎的血肉混合七种药物一起食用,可活百岁。
孟甲看到这段时心动了一下,可那时他还良心未泯,只是想了想就放下了。直到他感染风寒,妻子又告诉他自己怀有身孕的时候,孟甲心中就生出了一只恶鬼,一只没有人性的恶鬼。
那段时间他对冯秀儿体贴入微,只是想养好她腹中的胎儿,等到胎儿成熟再来摘取果实。
冯秀儿不知丈夫险恶用心,她在丈夫的呵护下,度过了一段极为舒畅的时光。
怀胎七月,她的肚子高高隆起,偶尔还能感受到腹中的孩子踢打她的肚皮。每当那个时候,她就会拉过丈夫的手放在肚皮上,让他感受腹中的生命。丈夫跟她一起笑,可心中想的却是拿胎儿做药。
就在某一个夜晚,丈夫给她喝了一碗东西,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然后在剧痛中醒来。她的丈夫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划开她的肚皮,血涌了出来,肚子里的胎儿暴露在外,小小的一个,还连着胎盘,像个猫崽儿。沾血的小身体在丈夫手中轻轻地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哭声。
冯秀儿还没死,但是血流得过多,她除了嘴哪里都动不了。她用微弱的声音恳求孟甲,让孟甲饶孩子一命。
孟甲看都没看她一眼,他割断脐带,把孩子放进水里洗干净。再回过头时,冯秀儿已经死了.她的眼睛睁得老大,嘴唇张开,像是在祈求,又像是在诘问,丈夫为什么会这么对待她和孩子。
孟甲处理了冯秀儿的尸体,然后按照秘法上所说,吃掉了自己的亲骨肉。不过他留下了婴儿骸骨,清理干净后放进坛子里,每日烧香供奉,以求心安。
顾大人冷笑道:“没想到,你对自己的亲骨肉还有几分良心。”
孟甲默默不语。
“你服食的长寿丹我已经让大夫验过,不过是面粉蜂蜜中混合了一些阿芙蓉果实的粉末。阿芙蓉是药,但同样是毒,不止没有长寿的功效,长期服食还会成瘾。”
孟甲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大人,刚刚他承认杀妻食子时,情绪都没有这么激动。
顾大人又让人押上来一个人,此人正是卖长寿丹给孟甲的道观观主。在重刑之下,那观主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根本不会什么神通,他早年做过大夫,不过因为误用药物致病患死亡,在牢中关了两年。出狱后他辗转来到京城,为了谋生就假装道士进入道观,没想到装了几年后阴差阳错成了观主。
他知道阿芙蓉能使人上瘾,就用阿芙蓉制作成长寿丹敛财。那本所谓的秘诀其实也是假的,是他自己编写的,其中夹着几个类似服食七月胎能长寿的秘方,他想着如果真有人按照秘方做了,那么他大可以拿捏着这要命的把柄长期敛财。
孟甲扑了上去,狠狠掐住观主的脖子,观主不甘示弱,二人扭打起来。
最后二人都判了秋后问斩,齐书玉还去观看了行刑过程。
经此一事,如一和齐书玉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一些。不过齐书玉很快就旧态复萌,二人的那场合作,就如同做梦一般,很快便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