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长秋手里拿着一封信敲响房门。
“进来。”
长秋进门口把信交给魏凌洲。
“公子,这是特殊渠道送来的信。”
魏凌洲的手顿了顿,目中闪过了然。拆开信封后,信纸足有好几张,显得十分厚实。
魏凌洲抖开信纸,认真看起来。
“公子,是不是调查郑凡有结果了?”
过了半晌,魏凌洲放下信纸,“确实是有关郑凡的调查结果,只是我没想到,这个结果还挺出人意料的。”
信上的内容很翔实。郑凡,原名郑无求,本是尚县人士,自小家境优渥,九年前他通过“解送试”和“省试”,获得了三等赐同进士出身,这个成绩不好不坏,郑凡的父亲使了大把银子,为他谋得一个县令之位,就任的地方就在与尚县相邻的洛风县。
洛风县本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县,巧合的是,这里曾经是睿王生母利贵妃的封地。
郑凡在洛风县当了几年县令,他十分擅于钻营,与上官的关系很不错,但在民间的官声却不大好,他在任期间经常收受贿赂,政绩也不怎么突出。
郑凡在任第四年,当地爆发了一场小小的民变。郑凡的爹娘和妻儿被乱民杀死,他躲在井里捡回一条命。之后朝廷迅速派人镇压,有百姓趁机上告,郑凡买官上位,收受贿赂的事全都爆了出来。
在大昭,买官和收受贿赂都是重罪,郑凡被判监候斩。神奇的是,郑凡竟然没死,他从郑无求变成了郑凡,半年后来到京城,被严同升选中,成了入赘女婿。
“郑凡两次入监,两次瞒天过海,有人帮他安排替死之人。帮他的人究竟是谁,目的是什么?”魏凌洲自言自语。
“公子,洛风县是利贵妃生前封地,会不会跟睿王有关?”
毕竟替换死囚这种事,一般人根本操作不了,睿王这种级别才有可能。
魏凌洲回想了一下,“那个时候,睿王不在洛风县。如果我没记错,他那个时候应该在南疆游玩。”
长秋搔搔头,“那我想不出来了。”
魏凌洲在屋里转了两圈,突然想到什么。
“这事不太对。”
“哪儿不对?”长秋迷糊。
“第一,当年睿王确实去了趟南疆,这事有当地的守备作证,二人还喝过两次酒。后来他在南疆足足待了两个月,回京的时候还带回不少南疆之物。你仔细想想看,他只要刚到南疆和离开南疆的时候露个面就可以了,中间那两个月,他可以弄个替身每天游山玩水,本尊偷偷潜入洛风县,办完事再赶回去,两个月的时间足矣。”
魏凌洲端起茶杯润了润喉,接着分析。
“第二,当年洛风县平叛之事也透着蹊跷。我听说去平叛的,是驻扎在平松原的一支军队,都虞侯姓石,他在去往洛风县期间突发疾病,死在半路上。事发突然,只能由他的副将先行顶上,这位副将很厉害,很快就解决了乱民,后来陛下就下旨让副将顶了都虞侯的职位。”
“这有什么不对吗?”长秋迷惑。
“当然不对,时机太巧了。听闻这位副将就是洛风县出身,他做了都虞侯,就可能在当地募兵。隔壁尚县有岩盐,可以生产大量的盐,还有铁矿,可以制作大量的武器……”魏凌洲想起父亲正在查的盐铁案,“有军队,有盐铁,如果再有大量的银钱支持……”
说到这里,魏凌洲脑子里冒出一个人——李默声。李默声此人经商多年,只要是赚钱的生意他都有涉猎,这么多年下来,只怕已经累积到惊人的数字。他早就判断此人背后有人支持,但一直查不出是谁。
如果,这个人是睿王呢?
睿王本是皇长子,幼年时他也曾备受宠爱,还差点儿取太子而代之。后来先皇、利贵妃先后离世,他被发配皇陵三年,处境一落千丈。睿王从皇陵回来后,数年来一直表现得十分温驯,成了人们眼中寄情山水的闲散王爷,可是他真的甘心吗?
长秋倒吸了一口凉气,“睿王这是要造反吗?”
“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睿王有异心。”魏凌洲低头思索,“你马上去信,让潜伏在洛风县的探子不要回京,让他好好观测洛风县的一切动向,如有异动马上上报。”
“是!”
“还有,把大理寺和相府能用得上的人手都派出去,盯紧睿王和李默声,郑凡那里也不能懈怠。”
午时时分,如一拎着个食盒来到大理寺,看门的公差已经与如一相熟,打了声招呼就放她进去。
正巧长秋出门拿饭,看到如一拎着个食盒,一副吃力的样子,他急忙上去把食盒接过来。
“纪姑娘,你是来给公子送吃食的吗?”
如一笑了,“是呢。今天小元难得买到了牛肉。听说是因为牛拉犁的时候,不小心跌倒被树枝给戳死了,所以才有得卖。小元炖了好长时间,我给你们带了一些过来,还有新蒸的炊饼,应该够你们两个人吃的。”
长秋神态忸怩,“我好久没见到小元了,小元她还好吗?”
“小元挺好的,这几日她还念叨你呢。”
长秋听得心花怒放,“最近公务太多,我得空就过去看她。上次我去给她送炸黄雀,可惜被柳小鱼那家伙给打翻了,我下次去的时候再给她买!”
如一笑而不语,小元和长秋如何,她自然不会去干涉,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好了。
魏凌洲没想到如一会来,欢喜地迎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
如一指了指正在长秋手中的食盒,笑靥如花,“我来给你送午膳。”
魏凌洲微笑,“那不如,陪我一起吃?”
如一犹豫了一下,“会不会不方便……”
“没有的事。”魏凌洲拉着如一坐下。
那边长秋已经打开食盒,一股浓郁的香气飘了出来,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麻利地取出一套餐具,把自己的那份分了出去,离开前还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牛腩煲肉香味美,市面上通常买不到牛肉,吃到一次殊为难得。
他们两个都没有什么“食不语”的习惯,两人边吃边聊,很快就把如一带来的吃食一扫而空。如一放下筷子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吃了这么多,撑得她肚子都微微发胀。
“我怎么吃了这么多,好撑。”如一不好意思在心上人面前揉肚子。
魏凌洲忍不住笑,“我原本就觉得你有些瘦,多吃些正好。”
如一娇嗔着瞪了他一眼,“哪里好?胖了连留仙裙都穿不得,我才不要呢。”
“无论你穿什么,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看的姑娘。”
魏凌洲的夸赞自然又真诚,如一听得开心,恨不能让他多夸几句。
如一动手收拾食盒的时候,被魏凌洲拉住。
“一会儿让长秋收拾吧,你不是吃撑了吗?我陪你去外面散散步,正好送你回画眉小肆。”
两人慢悠悠地走出大理寺,一路向着画眉小肆的方向走去。
如今已经是初春,有些地方的冰雪还未化尽,但是风吹在脸上的时候,完全没有那种冰寒刺骨的感觉,甚至让人感觉有些舒爽。
京城的街头十分热闹,人们蛰伏了一整个冬季,如今就像回暖的天气一样,忙忙碌碌,每个人身上都弥漫着蓬勃的朝气。
“我喜欢春天。”如一看着街头三三两两行走的百姓,“大家都很精神的样子,树上也快长新芽了。”
“嗯。”魏凌洲低沉了应了一声,他的心情很好,脸上带着笑。
走到转角时,如一突然看到一家商铺内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相貌普通,四十岁上下,这种人即使多见几次也未必记得住。吸引如一目光的是他头上戴的发冠,白玉发冠中间还镶着一块完美无瑕的碧玉。而另外一个人也有几分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两人交谈了两句,随即分开。
魏凌洲顺着如一的目光,结果只看到了李默声和另外一个人的背影,李默声的样子有点儿像是大病初愈,应该是中毒的后遗症。他联合严同升坑了李默声一把,自打那之后,李默声一直安静得很,派去监视他的人没发现他有任何异常。
“怎么一直看着那个人?”魏凌洲问道。
“只是觉得他戴的发冠有些眼熟……”如一想了想,“对了,我想起来了。就是上回你领我到青竹轩查潘华眉那次,我们遇到郑凡和一个人喝酒,当时他就戴着这个发冠。我记人不行,记饰品绝不会错!”
那天和郑凡喝酒的人是李默声?
“那个人就是李默声。”
如一惊讶,魏凌洲曾经跟她说起过李默声,那可是在整个大昭都数一数二的豪商。
“那样的大商人,怎么会对一个普通百姓恭敬有加?”如一喃喃自语。
“你说谁?”
如一解释道:“就刚才,李默声和一个人说话,说完还向那人作揖。那个人我隐约有点印象,你应该也记得,就是在青禾县茶楼那次,当时他和裴纳言拼桌来着。”
魏凌洲猛地朝着刚才的方向看去,人群熙攘,他只看到了一辆远去的马车。
“那个人有问题吗?”如一疑惑。
“我也不是很确定,有可能和最近正在查的案子相关。”魏凌洲解释道。
如一想了想,“我大致记得那人的相貌,我可以绘一副画像出来。”
魏凌洲知道如一的本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辛苦你了,如一画师。”
“不过画一幅画像而已,哪里说得上辛苦。”
春日的暖阳洒在他们身上,两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