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凌洲也看到了如一，快步走了过来。
“你们怎么在这儿？”魏凌洲问道。
“遇到了一点小意外，我的工具坏了，所以去铁匠铺定制了两件。”
“我正好要回裴府，一起走？”
“好。”
如一手中的糖葫芦没有吃完，她不好意思在魏凌洲面前吃东西，可是再不吃糖就要化了，所以只能尽量不着痕迹地吃。魏凌洲看到如一跟小松鼠一样，一颗颗红艳艳的山楂果消失在她的唇齿之间，她的嘴唇上沾到些许糖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魏凌洲突然间觉得有些渴，他只能移开目光，看着街上的人分散注意力。
回到裴府后，四个人分开做自己的事情，直到晚饭后，魏凌洲再一次邀请如一和他一起散步。二人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起了案子。
“你今天是去凶案现场勘查了吗？”
魏凌洲点头道：“去过了，几个受害者遇害的地点相隔不远，都在同一片区域之内。”他的面色有些不好，“那里接近县郊，其实不算太荒僻，附近还居住着一些人家，可惜的是有几户在我们来之前已经搬走了。我和长秋每一家都问过，没有人看到行凶者的样子，而且他们都坚信死的那些人是厉鬼所害，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没地方去，他们也不会留下来。”
“那里都发生过四起凶案了，县令不派人蹲守吗？”如一认真问道。
“曾县令即使有那个心，也不可能实现。凶手能在那里接连犯下凶案，显然对那里的地形很熟悉，觉察到异常会换地方，再加上一个县衙能派出去的人手有限，防肯定是防不住的，只能尽快抓到凶手，才能拯救下一个潜藏的受害者。”
“为什么大家都觉得是镖师的鬼魂杀人呢？”这件事，如一一直想不明白。
“盲从吧，一开始有一个人这样说，十个人里有五个人相信，然后这五个人又去影响五十个人，说得人越来越多，就连一开始不相信的人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
“有道理。”
“百姓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引导，一开始传出流言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如果是故意的，这个人很可能认识凶手，或者就是凶手本人。”
“那岂不是找到流言的源头，就能确认凶手了？”如一瞪大了眼睛。
魏凌洲摇头，“这个目前只是我的猜测，再加上青禾县人力不够，通过这个方法找出凶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还不如把精力放在其他地方。”
如一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一开始死去的镖师真的是被狼群咬死的吗？”
对于如一的疑问，魏凌洲很耐心的解释，其实他也想借着这个过程梳理一下案情。
“那个镖师叫冯羊树，死于四个月之前。时间太久了，尸体早已腐败，青禾县县令怕引起瘟疫，就令人烧尸深埋。根据青禾县仵作留下的记录来看，冯羊树的死因确实是被野兽啃食，失血过多而死。他生前遭遇殴打，不过都不是致命伤，只是冯羊树胯下的……没有了，从验尸记录上看，是利器所伤。冯羊树昏迷后被弃置荒郊野外。血腥味引来了狼群，因而遭遇不幸。”
如一打了个寒战。
“打人者虽说没有直接杀死冯羊树，可是将他重伤后，趁他流血昏迷扔到荒郊野外，即便没有直接杀人，也存了杀人的心。”
魏凌洲说道：“确实如此，所以我调取了当时的审案记录。殴打冯羊树的是范家的几个护院，据说冯羊树和本县富商范弶的小妾通奸，被范弶抓了正着，范弶气愤之下，就让护院给冯羊树一点教训。几个护院中为首的人叫孙老七，他下手最狠，让冯羊树断子绝孙那刀就是他割的，也是他提议将冯羊树扔到野外。冯羊树惨死的消息传出去后，孙老七第一时间躲了起来，捕快只抓到了其余几个打手。
“据其余几个打手供述，孙老七和冯羊树并无私仇，他就是想讨好范弶，想多得一些赏钱。事后调查，孙老七确实和冯羊树没有私仇，打人那晚孙老七心气不顺，还喝了酒，估计就是这样才阴差阳错让冯羊树丢了性命。”
“冯羊树还真够倒霉的。”如一语气中带着几分同情。
“第二个死者是孙老七，也正是因为冯羊树间接死在孙老七手里，所以才会有厉鬼杀人的传言。不过冯羊树的死意外成分偏多，所以我认为这桩连环凶案的第一个死者是孙老七。”
如一狐疑道：“外面不是说孙老七和冯羊树的死状是一模一样的吗？”
“我之所以这么判断，是因为冯羊树身上那一刀确实是孙老七割的，手法粗暴，当时几个打手都看到了，而后面的三个死者，身上也有利器所伤的痕迹。不过从伤口的痕迹来看，这个凶手要细致的多，使用的凶器也完全不同。”
魏凌洲见如一听得入神，不着痕迹地笑了笑，继续道：“孙老七是第一个死者，猎户林田是第二个死者，上个月死去的青楼女子月桃是第三个死者。他们的共同点是死亡地点都在县郊一带，死亡原因相同，且身上都有被野兽啃咬过的痕迹。我问过曾县令，他说野狼咬死冯羊树之后，他就出钱雇了十几个猎户，将县郊一带伤人的野兽清理了一遍，按理说短期内根本不可能有野狼或者其他野兽出现。”
“啊。”如一突然想到什么，“如果不是野生的，那会不会是凶手饲养的动物？”
“倒也有这个可能。”魏凌洲思索后点头。
如一觉得自己给魏凌洲提供了线索，兴致高涨，“还有吗？”
魏凌洲失笑摇头，“我刚来青禾县一天，目前只了解到这些情况，其余的线索还要慢慢去查。”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尽管说。”
“接下来我要盯验尸结果，孙老七已经下葬，林田和月桃的尸体用石灰封存，置于土坑之内，正好便于验尸。我从大理寺带来的李仵作从事仵作工作多年，经验丰富，我想他应该会发现一些线索。”
听到验尸两个字，如一瑟缩了一下，她听到鲜血、尸体之类的字眼，总是觉得不舒服。
“你怎么了？”魏凌洲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没什么。”如一勉强笑笑，“想到那些无辜死去的人，心里不太舒服。”
一个小丫鬟突然从垂花门跑了进来，她四处张望，看到如一的时候眼睛一亮，走过来恭敬地行礼。
“纪姑娘，少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什么事？”如一问道。
“奴婢不知道。”
如一想了想，道：“好，我吃过晚饭就过去。”
吃过晚饭后，如一就来到了东跨院。
刚走进垂花门，她就看到柳小鱼正在院子里练拳，他的动作圆转如意，出手迅若蛟龙，他看到如一后，做了一个收势的动作，然后拿起布巾擦去了脸上的汗水。
即使如一对柳小鱼这个人无感，也不得不承认他挺拔的身姿和动静自如的模样挺好看的，院子里有好几个小丫鬟借着干活的动作偷看他，有两个盯着柳小鱼劲瘦的腰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都红透了。
“纪姑娘，你来找我阿姐吗？”柳小鱼问道。
如一礼貌地笑了笑，“少夫人让人给我捎的口信，让我过来一趟。”
柳小鱼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其实不是我阿姐给你捎的口信，是我。”
如一愣了，“你？”
“纪姑娘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上次我无意中冒犯了你，阿姐训了我一顿。我弄坏了你的工具，心里挺不得劲的，我寻思赔钱也太没诚意了，你是个姑娘家，我这里有几样姑娘家喜欢的东西，你看看怎么样，喜欢的话就拿走，权当我的赔礼了。”
柳小鱼脸上的表情十分诚恳，如一犹豫了一下，然后答应下来。柳小鱼确实弄丢弄坏了她的工具，赔偿东西给她无可厚非。
柳小鱼笑得十分开心，说道：“跟我来。”他一边走一边解释，“我不常来裴府，不过阿姐还是让人给我留了一个房间，地方挺大的，其中还包括一间小书房。我一个粗人也不读书，就把小书房改成了收藏室，里面放了不少好东西。我交代阿姐不要让丫鬟进去收拾，怕把东西给碰坏了。”
如一被他说得越来越好奇，反正在裴府也不会出什么事，她就大胆地跟了上去。
柳小鱼的房间在岁华园其中一角，进入柳小鱼所说的收藏室，如一首先看到占据了一面墙的兵器。其中有棍，有刀，有剑，有弓，最夸张的是倚在墙角的一对流星锤，锤头比她的脑袋还要大上许多，看起来十分惊人。
柳小鱼注意到如一的目光，哈哈一笑，“我从小喜欢兵器，所以就收藏了几件，可惜都是普通货色。”
“我能摸一摸吗？”如一从来没一次性见到这么多兵器，难免好奇。
“当然可以，随便摸，你要是拿得动，拿起来看也行。”
如一直接朝着流星锤走去，她握住了流星锤的柄，跃跃欲试，想把流星锤提起来，却没看到柳小鱼用手捂住了眼睛，一副不敢看的模样。
“嗨！”
如一轻喝一声，调集全身的力气去提流星锤，没想到流星锤根本没多重，她的力气走空，抓着流星锤往后仰倒。如一不由惊叫了一声，心里已经做好了挨痛的准备。
一双温热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等她站稳后，柳小鱼退后两步，一脸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如一有些生气，挥舞了两下锤子，“这个锤子不是铁做的吗？怎么这样轻？”
柳小鱼拿过锤子，轻轻抚摸着它，像是在怀念什么。
“我小时候和阿姐流浪过一段时间，结果遇上了水匪，要不是一个都头率领人马剿灭那些水匪，我和阿姐只怕早就被丢进水里喂鱼。那个都头使的就是一对流星锤，我长大后赚到了第一笔银子，我跟阿姐说我想要一对流星锤，阿姐就去找铁匠，结果锤胚用铁量太大，朝廷对此类兵器也有管制。流星锤做不成了，阿姐怕我难过，就用木头做锤头，让铁匠在上面包了一层铁皮送给我。”
“这就是个样子货，挺可笑的吧。”柳小鱼把锤子举过头舞弄两下。
“一边是你救命恩人用的武器，一边是你阿姐拳拳的爱弟之心，我不觉得可笑。”
柳小鱼愣了半晌，“你说的对，确实没什么可笑的。”
如一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提醒，“柳公子，你不是要送我东西？”
柳小鱼把流星锤放回原位，端正的摆好。接着笑嘻嘻的捧出几个盒子，他把盒子放到桌子上一一打开。只见第一个盒子里放满了多彩绚丽的文石，文石也被叫作雨花石，因为色彩艳丽，触手温润而闻名，许多人都喜欢收藏这种石头。
第二个盒子里装了满满一盒的手帕，手帕的材质是织锦，上头绣的是如一从没见过的花卉，刺绣手法也跟如一往日接触的不同。
第三个盒子里放着的东西，如一一眼就爱上了，里面竟然都是用带香味的木头雕刻的缩小版的房子、家具、树木、花卉，乃至指头大的小人儿、小猫、小狗等等。如一拿起一个绿豆糕大小的柜子，柜门竟然可以自由打开，里头还放着一套迷你版的蓝色衣裙，做工精致，看着有趣极了。
柳小鱼见如一喜欢，赶忙说道：“我跟人合伙开了一家镖局，经常要到各地走镖，跑了好多地方，每次看到好玩的东西，我都会买下来。这套木偶之家我买了三套，一套送给我阿姐，一套留给我未来的小外甥，这套就送给纪姑娘吧。”
“那怎么好意思。”如一简直是越看越喜欢。
“我说了要补偿你，自然不能言而无信，再说木偶之家虽然不多见，但其实没多少钱，大不了我下次遇到再买一套。”
“那就多谢你了。”如一喜滋滋的将盒子收下。
摆弄了一会儿木偶之家，如一突然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件事。
“柳公子，你说……你和人合伙开了一家镖局？”
“对呀。”
“青禾县有几家镖局？”
“青禾县地小，自然只有我们一家。”柳小鱼自信地说。
“那你知道冯羊树吗？”如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