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柳公子。”如一笑道。
柳小鱼心中喜悦，刚要咧开嘴笑，突然想起自己在牢中待了几天，没洗脸没净齿没梳头，衣服都快馊了，这么邋遢的模样被纪如一看到了，可怎么得了！
如一看着柳小鱼捂着嘴和她拉开距离，奇怪道：“你怎么了？”
“我想洗澡。”柳小鱼闷闷道，“那个牢房太脏了，我怕臭到你。”
如一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想了想，“小八说你租的新居还有许多东西没准备好，不如找个近些的香水行洗一洗晦气。”
京城内有多家香水行，行走在街上，看见香水行的幌子，旁边挂个水壶，实则就是公共浴堂。冬天香水行的生意一般都不错，临近太后寿诞，京城内外人流量极大，香水行更是成了仅次于客栈酒楼的买卖。
柳小鱼当然乐意，趁他去香水行的时候，如一直接回到画眉小肆。小八听说他柳大哥无罪释放，一跳三尺高，然后老老实实蹲在门口，等柳小鱼来接他。
如一临走前给柳小鱼留了一锭银子，柳小鱼洗去尘灰后，直接在旁边的成衣店买了一套衣裤，把自己打扮得焕然一新，才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画眉小肆走去。
小八见到柳小鱼后，哭得那叫惊天动地，吓得柳小鱼把他嘴都给捂上了。蹲在一旁围观的墨鱼吓得炸毛，肉圆一般的身体更是膨胀了一圈，抖着两条腿拼命往如一怀里钻，逗得小八破涕为笑。
小八欢欢喜喜地跟在柳小鱼身边，像个小尾巴。
院子里正热闹的时候，有人敲响了大门，小元打开门一看，魏凌洲和长秋二人就站在门外。
如一急忙把二人让进院子里，一向清冷的小院顿时热闹起来。
“恭喜柳公子，洗清罪名。”
柳小鱼喜气洋洋，“运气运气，要不是那姓郑的老妇突然出现，我这次可就惨啦！”
魏凌洲微笑，长秋表情微妙。
如一瞥了魏凌洲一眼，突然问道：“那李氏的婆母郑氏，是不是你安排过去的？”
如一的话问出口，满院子都寂静下来。
魏凌洲淡笑着点头，“是我安排的。”
柳小鱼张大了嘴，惊诧不已。
如一松了口气，“我说呢，郑氏的出现实在太过巧合，还句句话都扎在李氏的痛点上。那李氏气焰嚣张，若不是郑氏出现，这件案子指不定怎么判呢。”
提起案子，柳小鱼仍然心有余悸。
这两天他在牢中有多煎熬，此时对魏凌洲就有多感激。
柳小鱼走到魏凌洲面前深深一揖，“多谢魏兄助我。我柳小鱼就是个粗人，只会些拳脚功夫，但魏兄若有用得着我柳小鱼的地方，我定当赴汤蹈火，以报魏兄大恩！”
“柳公子言重，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柳公子也曾助我脱困，这些谢来谢去的话就不必说了。”
小八突然跪下对着魏凌洲重重磕了一个头，小嗓音十分清亮，“你是我柳大哥的恩人，从今天起也是我小八的恩人了，我愿意受你的差遣。我跑腿很快，还能打听消息，用处可大了！”
长秋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提溜起来，“小鬼，你不要抢我的活儿。”
小元上去拍开他的手，“你这么大的个子，不要欺负小孩子。”
长秋默默缩手，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墨鱼在如一怀中支起身子，两耳动个不停，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机灵的小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柳小鱼谢过魏凌洲之后，又走到如一面前，深深地看着她，眼睛里闪烁着欣喜的光，“除了感谢魏兄，我还得多谢纪姑娘，帮我奔走，还帮我照顾小八。”
柳小鱼摸了摸小八的头，小八崇拜地看了柳小鱼一眼，然后又看向如一。
如一面色复杂，“柳公子不用谢我，如果不是为了帮我，你也不会惹上这种祸事。”
柳小鱼搔了下头，“就算不是因为纪姑娘，我看到那种事也不会袖手旁观，所以纪姑娘不用跟我客气。”
“孙武全这次没有得逞，说不定还会下手。”魏凌洲突然说道。
柳小鱼捏紧拳头，“这次的事是我大意，如果孙武全以后还来，须知我柳小鱼也不是好惹的！”
如一默了默，孙武全是高门子弟，柳小鱼只是个江湖人，如果孙武全铁了心要找柳小鱼麻烦，只怕以后真的会麻烦不断，永无宁日。
“你不要冲动，孙武全以权势逼人，我们只是平民百姓，不能以卵击石，总要想个周全的办法。”
魏凌洲看了如一一眼，“如一，你也别太担心，据我所知，那孙武全虽然纨绔跋扈，但极为害怕孙太师。太后寿诞将近，孙太师定会将他圈在家中修身养性，起码两个月内都出不来，等他出来可能早就忘了这码事。”
“是吗？那太好了。”如一松了口气，接着露出一个微笑。
如一笑，柳小鱼也跟着笑。
小八看了他一眼，突然说了一句，“柳大哥，你看见纪娘子就笑个不停，你们是不是媒婆说的那个天作之合呀。”
柳小鱼闹了个大红脸，如一也尴尬得要命，她忍不住瞥了魏凌洲一眼，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魏凌洲盯着小八看，小八身上蓦然冒出一股寒意，吐了吐舌头，不敢再乱说话。
“小八，不许胡说。”柳小鱼嘴里呵斥小八，可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好。
“大理寺还有公务要忙，我先回去了。”魏凌洲说道。
“这么快就要走？”如一脱口而出。
魏凌洲嘴角往上挑了一个很小的弧度，转头看向柳小鱼，“柳公子，我看如一有些累了，不如我们一起走，让她好好休息。”
“哦哦。”柳小鱼糊里糊涂地走了两步，突然一拍脑袋转过身，“我在离这不远的地方租了一个两进的院子，想请魏兄和纪姑娘后日过去喝酒。”
小八追上柳小鱼，二人一起希冀地看着如一，如一只能点头。
“好，后日我会去。”
“魏兄呢？”
魏凌洲思索片刻，“我也可以。”
“那就好，后日我们不醉不归！”
如一没有了心理负担，制作七宝璎珞的过程十分顺利，速度也是一日快似一日。
到了柳小鱼约酒的那一日，小八早早地来到画眉小肆，勤快地帮忙扫院子干各种杂活。快到午时的时候，小八就领着如一和小元往新宅子方向走。
柳小鱼说得没错，宅子果然离得不算远，就在隔壁街上。宅子是二进院，听小八说这里原本住着一户商户，不知道什么原因回乡了，房子也卖了。二进的宅子与原本的裴府肯定没得比，可如今裴家大半财富付之一炬，正是需要俭省的时候，而且裴家如今人口单薄，二进的宅子已经完全够住了。
宅子已经被收拾得焕然一新，小元一边往里走，一边兴奋地四处瞧。
“柳大哥担心魏大人找不对地方，已经过去迎他们了，估计很快就到。”小八语调活泼。
果然，过了没多久如一就看见柳小鱼领着魏凌洲长秋二人走进宅子。今天魏凌洲正好休沐，所以身上穿的是常服，一身黑色的大氅衬得他面如冠玉，眉如墨画，俊朗非常。
柳小鱼虽然不及魏凌洲俊美，但他身高腿长，气质中糅合着一种江湖人的洒脱，那双丹凤眼又间接弱化了粗犷，让人觉得他潇洒豪迈，却不显粗俗。
他们二人并排走来，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类型，却一时让人难分轩轾。
小元眨巴眨巴眼睛，“没想到柳公子打扮起来也这么好看。”
长秋看到小元就溜了过来，听到小元的话，红着脸道：“我觉着我也挺好看的。”
小元上下打量长秋几眼，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不能说实话，不能让恩人下不来台。
如一从小元手中接过一个盒子递给柳小鱼，“这是恭贺你乔迁之喜的礼物。”
柳小鱼高兴接过，打开一看，盒子里装着一对粉青的葫芦瓶，釉色温润似玉，看着非常喜人。
“纪姑娘，你的眼光真好。”说着柳小鱼捧着盒子进屋，直接就将葫芦瓶摆放在前厅最显眼的位置上。
看到自己送的礼物这么受欢迎，如一也挺高兴。
酒宴早已备好，因为冬天备什么菜都凉得快，所以柳小鱼准备的是涮锅子。锅子就放在桌子正中，炭火已经点燃，铜铸的锅子里汤底腾腾翻滚着，热气不停往外冒，周围一圈摆满了涮锅子的材料。
如一看到锅子忍不住笑了，“冬天吃这个倒是正好。”
长秋忍不住看了魏凌洲一眼，他很爱吃涮锅子，可他家这位贵公子却是极少吃，原因很简单，他不喜欢一群人把筷子放进同一个锅里涮来涮去。
长秋用眼睛夹了一下小元，眼神瞥向屋外，小元心领神会地走了出去。
“怎么了？”
“我家公子不爱吃锅子，我倒是想去酒楼点几个菜过来，可毕竟不太好。”长秋面带为难。
小元完全理解，主人家的饭菜不合口味，客人自己跑去弄了一堆菜过来，这不明摆着嫌弃主人家吗？
“这事简单，厨房里应该还有食材，我去做几道菜就是了。”
长秋喜笑颜开，“小元，幸好有你在。”
“说好话没用，菜是给你家公子做的，你来给我打下手。”
两人随便找了个借口溜进厨房，厨房里果然备着不少肉和菜，小元动作麻利地弄了四道菜出来，长秋找了个大托盘，一次性把菜都端到了前厅。
他进门时正好看见如一用公筷从锅子里捞了一小碗烫熟的羊肉和豆皮，想了想又夹了一筷子黄芽，直接放到魏凌洲面前。魏凌洲很自然的接过，夹起来就要送进嘴里，被如一阻止，又递给他一碗调好的蘸料。
“你是不是没吃过涮锅子，怎么连蘸料都不知道用？”
“我吃过，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魏凌洲夹起一片羊肉放进蘸料里滚了滚，认认真真的咀嚼，“很好吃。”
柳小鱼眼巴巴地看了如一一眼，“纪姑娘劳烦你，我也想要那个蘸料。”
小八刚过上好日子没几天，对涮锅子这种东西那是只闻其名，从来没吃过。他跟柳小鱼做着一样的动作，眨巴着眼睛，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如一忍俊不禁，直接调了两碗蘸料送过去，两人立时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魏凌洲吃得斯文，听见开门声，就看到长秋端着个大托盘，像见鬼一样盯着他。
“你们这是……”
小元嘴快，“我们怕菜不够吃，所以就去厨房现做了几道。”
柳小鱼扫了一眼满满当当的桌面，“不够吃吗？我准备了很多啊。”
小元当机立断地指向长秋，“是他，他特别能吃。”
长秋生无可恋地说：“对，我能吃，我特别能吃。”
如一失笑，“你们两个别折腾了，赶紧过来吃。”
四道菜也被端上桌，桌子上几乎要放不下。
柳小鱼端着酒杯起身，“我柳小鱼虽然和各位相交不久，但各位助我良多。我这人不会说好听的话，以后你们就是我的至交好友，过命兄弟。这杯酒我敬大家。”柳小鱼一仰脖把酒饮尽。
如一等人纷纷举杯，魏凌洲和长秋同样一饮而尽，如一和小元小口啄饮，空气中酒香和肉香交织在一起，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柳小鱼捻住偷偷喝酒的小八，“小孩子不许喝酒。”
小八讨好地笑道：“我就喝一口，一小口。”
魏凌洲用公筷在锅子里捞出几根长条状软嫩的东西放进如一碗中，“这个不知是何物，我吃着不错，你也尝尝。”
他头一次给人夹菜，动作间透着别扭。
如一忍不住想笑，魏凌洲给她捞的是鸭肠，大户人家吃鸡鸭，但很少食用内脏，难怪魏凌洲没吃过。
如一涮了一片菘菜，和鸭肠裹在一起吃进了嘴里。她的脸孔被酒气熏蒸的分外红润，眉眼如画，眸光如星，锅子的热气丝丝缕缕萦绕在她周围，无论是菜还是人，都让人想起活色生香这四个字。
魏凌洲看着如一轻轻蠕动的红唇，突然间有些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