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夏竹也算是待嫁女了,娘家人自然是以裴秀容为首的一众亲信,由于二人商议好了等回京以后安顿好了就成亲,所以这几日不仅夏竹这边,就连顾文那儿也少不得被人打趣几句。
夏竹又羞又恼,跺跺脚抱着帘子跑掉了。
且不说顾文听到裴秀容的话如何狂喜,被叫来的顾子言顾子白相继进了门,船上除了炭火没有别的取暖措施,顾子白裹得厚厚的依然直叫冷。
“娘,船上怎么这么冷!”这是顾子白又在撒娇了,他一撒娇便喜欢叫裴秀容“娘”。
裴秀容掀开用汤婆子暖着的被子,“快进来,可暖和了!”
顾子白欢呼一声,脱了外面套着的大衣,一个箭步钻了进去,“哇,真暖和!”
那汤婆子还在里面,本就是裴秀容拿来准备替兄弟二人暖脚的。“诶,怎么还有一个?”顾子白“咦”了一声。
“傻孩子,另外一个自然是给你哥准备的。”说着,裴秀容朝着不知怎么还站在原地的顾子言招了招手,“子言快过来,总站在地上怪凉的。”
顾子言依然有些扭捏,他虽然叫了裴秀容一年多的母亲,可是最多也就是同她一起吃个饭,平日里带着顾子白来请个安,鲜少像这样亲近。
在他的记忆里,虽然一家人在一起的回忆有很多,但像今日这样一家人围坐在榻上盖着被子取暖,屋子里虽热闹却不聒噪,让人不由得心生暖意还是头一遭,但让他临了临了突然生出一种“近乡情怯”之感。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裴秀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牵着他的手,“怎么这样凉?”说着,裴秀容又去探了探他的衣袖,“棉花似乎放的少了些。”
顾子言低着头,乖乖任由他领着自己来到了榻前,“去和子白一起坐着吧,外头刚让红云炒了点瓜子,一会儿拿来让你们尝尝,也算是个营生。”
顾子白亲热的凑了过来,“哥你快进被窝啊,可暖和了!”
说话的功夫他怀里还抱着顾子然——小家伙穿着红色的袄子,边上一圈白色的绒毛,看起来讨喜极了。
小孩子体热,抱着他像抱着个火炉似的,先前顾子白在自己房间里还觉得冷,这会儿躺在榻上就好像夏天一样,身上暖暖的,可舒服了。
这会儿顾子言终于不再犹豫,脱下了外面御寒的大衣挂在架子上,掀起被子钻了进去。一边的顾子白顺势把怀里的顾子然递了过去,“哥,快抱着子然暖暖!”
“你这……”顾子言哭笑不得的接过顾子然,回手弹了顾子白一个脑瓜崩儿,“以后不许欺负子然!”
顾子白撇撇嘴,“我还不是怕你冷?子然身上热乎乎的,像个小太阳一样,你不愿意抱拉倒,我还没抱够呢。”
夹在两人中间的顾子然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是不明白两个人在吵什么,“啊”了一声伸手先是摸了摸顾子白的头,然后又在顾子言脸上亲了一口。
顾子言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觉得脸上一阵濡湿,然后才发现这是顾子然的口水。一旁的顾子白也摸着方才被顾子然碰过的头发发愣。
正好看完了全程的郭嬷嬷替顾子然解释道,“大少爷,二少爷,小少爷还以为你们是闹别扭了,正学着平日二姑娘的法子安慰你们呢。”
顾明璟平日爱笑爱闹,又有顾远卿无条件宠着她,要月亮绝不给星星的,没少闯祸。今儿个打翻了花瓶,明儿个撒了墨汁,后儿个差点掉进花园的湖里,裴秀容自认养气功夫还可以,即便如此也没少被顾明璟气个倒仰。
偏偏她一教训女儿,顾远卿就在一旁拉着劝着,正在气头上的裴秀容索性连他也一起骂。
挨骂都有了经验的顾明璟就会迈着还不大的步子走到裴秀容面前,拉拉她的手示意她低下头,然后亲亲她的脸颊,再返回去拍拍顾远卿的头安慰他。
她每次这样做,裴秀容就是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
顾子然耳濡目染多了,今日也算是有样学样了。
虽然并没有伤心但确实被安慰到的顾子白揉了揉顾子然的头,“好小子,真有你的!不愧是我弟弟!”
就连顾子言眉宇间的疏离也彻底消散,柔和的眼眸以及扬起的嘴角为他填了几分神采,本就是俊朗的富家少爷,这会儿更多了几分贵气。直看得郭嬷嬷暗暗称道,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气度,将来必定不凡!
躺在温暖的被窝里,顾子白很快就昏昏欲睡,坐在榻上靠着墙壁直打瞌睡。困着困着,竟然冒出鼻涕泡儿来,看的一旁的冬雪和绿柚捂嘴直乐。
当着大家的面,顾子言怪难为情的,他红着脸转过身去,一巴掌拍在顾子白头上,“醒醒,别睡了!”
顾子白一个激灵,鼻涕泡“啪”的一声破了。“啊,怎么了,怎么了?”
冬雪和绿柚终于“哈哈哈哈”笑出声来,顾子白擦了擦嘴角,一脸茫然,“哥你打我做什么?我刚才正和师傅学艺呢,他说看我骨骼惊奇,要教我一套拳法,有了它我就能当武状元了!”
明知是梦,几个大丫鬟仍然忍不住逗一逗他,“那二少爷可是学会了?”
顾子白摸了摸后脑勺憨笑一声,“刚要学呢,被大哥打断了。”
“这么说,”顾子言咬牙切齿着,“大哥还得向你赔不是了?”
“不敢不敢,大哥心里有数就好。”
顾子言活动着手腕,突然明白了顾远卿平日里气的直骂“臭小子”时是怎么样的心情。看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弟弟,顾子言慢慢靠近,伸出了手。
“哈哈哈哈——!”
船舱里顿时发出一阵爆笑,被侧着身子压在榻上,两只脚还被大哥攥在手里,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团扇扇骨挠着脚心,顾子白泪眼模糊的告着饶,“哥,我的亲哥诶,你饶了弟弟吧,弟弟再也不敢乱说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哈哈哈哈!你别挠了,别挠了!哇哇哇哇——!子然救我!娘救我!爹爹……”
顾子白把能想到的可以求情的人都叫了一遍,然而顾子言冷笑一声,“今儿个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话音刚落,他就被人拎着后衣领从榻上提了起来。
身体骤然腾空,顾子言下意识的蹬了蹬腿。不长记性的顾子白见了,完全忘记了先前他被折腾成什么样子,只捂着嘴傻乐。
顾子言气的冲他呲牙瞪眼的,然后转过头看向来人,“爹,你快把我放下来!”
顾远卿虎着脸单手将他拦腰抱起,另外一只手拍拍他的屁股,“怎么闹得这么厉害,把璟儿都吵醒了。”
终于见过了此番随行的几个幕僚,顾远卿正一门心思的哄着女儿睡觉——昨夜听说第二天要坐船,顾明璟格外兴奋,夜里醒了好几次,早上起来神色厌厌的,可把顾远卿心疼坏了。
好不容易看着宝贝女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与房间相隔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怪叫,吓得顾明璟蓦地睁开双眼,然后撅着嘴巴簌簌的掉着眼泪——她这是累得极了,连哭都没有力气了。
看得顾远卿又是心疼又是生气,那两个臭小子又胡闹什么呢!
第一次被当众打屁股,顾子言恼得眼睛都红了,“爹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榻上的顾子白一边瞧着热闹,一边故作高深的摇头晃脑,“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古人诚不欺我!”
“哼!”顾远卿随手把顾子白也拎了起来。
难兄难弟互相对视一眼,然后一齐嫌弃的转了过去。
顾远卿拎着一大一小在半空中晃来晃去,直晃的人头都晕了才道,“闹归闹,给我收敛点,别吵到你们妹妹睡觉!”
终于被放下来,顾子白头晕脑胀的在地上走了几步,摇摇晃晃的样子活像个小酒鬼,然后他上前一步,一头扎进了裴秀容的怀里,“娘,我好晕!头也疼!爹爹真是太不会怜香惜玉了!”
裴秀容替他梳理着凌乱的头发,“傻子白,怜香惜玉可不是这么用的。你们爹爹在同你们闹呢,咱们不理他!饿了吧?方才叫大师傅做了些桂花糕,很快就好了。”
顾子白靠在她怀里,“不给爹爹吃!”
“好,桂花糕是给子白和子言的,谁也不许吃。”
“不对,娘可以吃,弟弟妹妹也可以吃,还有夏竹姐姐、冬雪姐姐、郭嬷嬷、……”
“好,都听子白的,你说给谁,咱们就给谁。”
入了夜,船上的温度更低了,即便裹着厚厚的被子躺在床上,鼻尖处也是一阵凉意。担心几个孩子冻着,裴秀容特意将三个男孩安排到了一张榻上,自己则抱着顾明璟去和顾远卿住在一处。
脚踩着汤婆子,顾子白舒服的叹了一声,伸出手戳了戳睡在旁边的大哥,“哥,你睡了吗?”
船舱里安静极了,顾子白可以清楚的听见顾子言均匀的呼吸声,一起一伏的,好似已经熟睡了。
然而顾子白才不是轻易罢休的人,他起身向着顾子言耳朵里吹着冷气,然后念经一般的叫着,“哥,大哥?顾子言?顾子白他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