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长得飞快的顾明璟和顾子然已经到了能满地跑的年纪,相比起哥哥的安静乖巧,淘气的顾明璟算得上是“撒手没”。她这个年纪正是对一切都感到好奇,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之时,若是不派几个人看着她,转眼的功夫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所以一进院子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二姑娘,您在哪儿?”——也算是顾府的一景了。
早在半年前外出历练的顾子白便回了府,再加上素来爱粘着兄长的顾子然,兄弟三人好的跟连体婴儿似的,走到哪里都要一起。
甚至若不是裴秀容拦着,顾子然有一次都偷偷跟着顾子言去了书院,到现在同窗好友见到孤身一人的顾子言时还不忘记打趣,“子言,你的小尾巴呢,今天怎么没跟来?”
对于软萌听话的三弟不能同自己一道上学,最遗憾的人莫过于顾子白了——上一次就是他帮着把人带出府的,在见识过了混世魔王顾明璟绕梁三日的哭声后,他突然发觉顾子然简直是这世界上最讨人喜欢的弟弟,没有之一!
倍感遗憾的顾子白只能一下了学就往裴秀容这里跑,然后抱着顾子然就出了门,他练武后力气大了很多,抱着才两周岁大的弟弟尚有余力。而被抱着的顾子然也不吵,只在偶尔觉得被抱得不舒服时拍拍顾子白,示意他放松些,可以说是很有默契了。
对于兄弟三人感情甚笃,裴秀容自然是乐见其成,即便有时候顾子白有时稍稍莽撞了些,她也从来没想过要拦着不让三人接触。
这一年多以来,裴秀容的确履行了自己当初的承诺——她从来没有叫人放弃寻找顾明玉,但是在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光是各州各郡就有数十之多的大盛朝寻人,并非易事。
何况顾明玉摆明了是有心隐藏行踪,顾家出于对她名声和家族利益的角度考虑,还不能大张旗鼓的寻人,如今一年多过去,找到人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哪怕顾远卿放出话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顾家其他的族亲也不能答应——像顾明玉这样自己逃跑的,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顾家未出阁的姑娘又不止她一个,真要闹得人尽皆知,旁人可不会管顾明玉如何,只会说顾家的姑娘不知廉耻,到时想要说亲可就难了。
而就在顾家几乎已经放弃寻找时,远在京城里,一顶内饰精美但外观极为低调的轿子被人悄悄抬进了巷子里。
一位身着华服却面含戾气的女子从轿子中缓缓走出,一进门便大呼小叫着,“来人,去端盆水来!”
在旁侍候的小丫鬟连忙去把水端过来,那女子极尽嫌弃的将手没入水中狠狠的搓了又搓,直到将手搓的差点磨破了皮,一双保养得当连半点伤疤都没有的手此刻肿得像萝卜似的,方才罢休。
一直站着女子身旁,背脊挺直、毫无奴气,单看衣裳却像是侍女的人见此,皱了皱眉,“主子费尽心思将你放出来,可不是让你一时冲动毁了她的大事的。”
“怎么,我有做了什么吗?”华服女子坐在位子上,一只手肘杵在桌上,同时翘起二郎腿挑衅的看着她,“还是你以为有你背后的主子撑腰,你就可以对我横加管束?”
那侍女眉头跳了跳,“请您注意您的仪态,您好歹也是大家闺秀,怎么这般……不拘小节。”
“废话少说,你既然跟在我身边做事,那我就是你的主子,只管做好你的份内事,不该你插手的……哼,不过一个奴才!”
她说的这样不客气,换作以前那侍女早就暴跳如雷了,她好歹也是……算了算了,谁叫现在有求于她呢,等到以后事成,有她受的!
见她就此忍下,华服女子不禁更加得意了,“啧啧啧,瞧瞧你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儿,你就是你主子养的一条狗!现在你主子把你交给我了,你就少做那些狗拿耗子的事!瑾儿,伺候我更衣!”
华服女子转身进了里间,被她叫住的小丫鬟抬起头紧张的看了先前那侍女一样,见她微微点头,才快步追了上去。
裴秀容单手抱着吵着要吃糖的顾明璟、另一只手牵着好奇的看着妹妹的顾子然回了院子,才发现顾远卿、顾子言、顾子白都在。
“哟,今儿个怎么都回来得这样早?”
“阿容,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顾远卿眉飞色舞,“过了年咱们就能回京城了。”
福州虽然还算富饶,可是气候湿冷,尤其是冬天,难熬的很,大人还能忍受,几个孩子可就遭罪了。就连最调皮的顾明璟,到了冬天也是窝在榻上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这会儿说要回京城,裴秀容顿时眼前一亮,“啊呀,那可真真是喜事了。”
“不过,”她转身看向顾子言兄弟俩,“子言和子白怕是要和同窗告别了。”
“母亲放心,言一早便与好友相约在京城相见,若有心,总会遇到的。”
顾子白也跟着道,“大哥说的是,我也和宏远他们说好了将来考武学,到时定会再见的。”
顾子言是纯粹已经适应了这种隔上几年就要换一次书院的生活,何况京城才是他的家,尽管心中有淡淡的怅然,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盼;顾子白还小,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对于离别还没有什么概念,况且他生性豁达,并不会因此而过于伤感。
“你们这样想就对了,夏竹,你去把我放在柜子里最上面的几套衣服拿过来。”
“天气一日日转凉,我给你们一人做了一件衣裳,正好你们都在,一会儿啊,试试看合不合身。”
自从顾子言开口唤她母亲以后,没过几日顾子白也跟着叫了起来,偶尔撒娇耍赖时还会叫她娘亲,裴秀容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后来便习惯了。
那之后她给顾远卿做衣服也没忘记给两个小的各做一件,为此顾远卿还埋怨了一阵子——两个臭小子费布料的很,有那功夫还不如给他多做几件呢,正好一天一套换着穿。
听说有新衣裳穿,最重要的是是裴秀容亲手做的,顾子白乐得直拍手。先前还因为没吃到糖闷闷不乐的顾明璟见了,也乐呵呵的拍起小手来,傻乎乎的模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大盛二十年春,让顾远卿回京城的调令催得急,刚过了正月十五,一家人便坐上了回京城的船。
这会儿正是乍暖还寒之时,船上又没有地龙,只能靠着炭盆取暖,且船舱密闭性较强,炭火若是烧的太旺,很快便觉得头晕脑胀的。刚上船一个时辰,龙凤胎就热得小脸通红,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裴秀容摸着兄妹二人发烫的脑门,嘱咐冬雪去请两位少爷过来,又让红云在门上挂了竹子编成的帘子——先前在福州的家就是这么做的,既能让新鲜空气进到屋子里来,又不会因为门窗紧闭、空气不流通而患病。
不过这帘子虽好,到了京城却是无甚用处,这次只是留作纪念带了两个上船,没想到这会儿竟然派上了用场。
裴秀容又打发夏竹把另外一个帘子给顾远卿送去,“让你家顾文好好照顾老爷,不然若是出了岔子,我可不放人啊。”
夏竹被打趣的臊红了脸,“夫人您真是的,浑说什么呢,他······可还不是我家的。”
裴秀容自诩好歹也是生过孩子的,脸皮可厚着呢,见夏竹这样满面红云笑的更开心了,“很快,很快就是了。若是这趟回府顾文差事办得好,不用老爷首肯,我替你们做主把亲事办了!”
顾文很早便对夏竹动了心思,甚至还请顾远卿做了一回说客。那时裴秀容没有反对也没有立刻答应,只说想听听夏竹的意见。
可夏竹那时才十五,比裴秀容还小一岁呢,平日看着稳重老成,其实还没开窍呢,哪里懂什么男女之情?对顾文更是连正眼都没怎么瞧过——不是她傲气,实在是顾文常年在外,又跟着顾远卿历练,一身的气势比侯府的大管家还盛,对于夏竹来说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人物,哪里敢存什么心思?
后来被顾文叫出去,听说对方竟然心悦自己,夏竹吓得转头就跑,留下顾文一个站在原地吹着穿堂风,真是又好笑又无奈。
不过烈女怕缠郎,被拒绝了顾文也不恼,只要有时间必定去夏竹身边转悠,为了能见夏竹一面打着各种旗号来裴秀容这儿,非说是老爷的吩咐。
被“安排”的顾远卿:“······”
也得亏夏竹内心强大,没有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从一旁跳出来,黑黝黝的一个大块头杵在那儿呲着一口大白牙傻乐黑吓到,再加上到了福州以后,或许是换了水土的缘故,原本黑炭头似的顾文居然一天天白起来了!
本就生得不丑,白回去以后更是容貌俊逸,再加上他略长夏竹几岁,不仅体贴入微,还惯会照顾人,相处时间久了,夏竹渐渐对顾文也生出了好感。有一次私下里同裴秀容说了自己的心思,两人的事就这么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