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高家的主心骨,他一倒,偌大的相国府竟然没有主事之人,只能叫人辗转将高家长子,也就是贵妃的一母同胞的亲大哥手写的书信递进了宫里。
贵妃如今虽然关着禁闭,可是崇真帝的态度一早就松动了,所以并没有限制贵妃的人身自由,除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在宫中肆意行走,其他和先前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崇真帝出于愧疚之心,但凡贵妃这边有个风吹草动,立刻有人帮着解决。
又崇真帝不知出于何种打算,将高离被罚跪一事瞒了下来,所以这信竟然通行无阻的被送到贵妃手中。
高离被罚一事贵妃还不知情,还以为是像往常一般的家信——她是高家的靠山,高离在做什么决定前都会同她商量一番,就像在朝上当众指控三皇子一事,高离事先也是同贵妃交了底的。
虽然皇上没有明确表态,可是三皇子到现在还被押在大牢里,一个失了帝心又犯了大错的皇子,如何能担大任?
想到三皇子从此便是废人一个,贵妃的心情真是出奇的好。她笑意吟吟的拿过高家送来的信,才读了几行便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陛下好端端的为何会责罚父亲?”
高离是高家明里暗里的掌权人,高家也正是在他的执掌下几次重要的决策都猜中了崇真帝的心思才一步步走到今日,高离对于人心的掌握和拿捏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只可惜高家的其他人并没有这个本事。所以高离一倒,整个高家就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了起来。
贵妃飞快的扫视了信上的内容,真是越看越气。
“大哥是个死的不成?父亲刚被罚,他就急哄哄的叫我去向皇上求情,他怎么不想一想,我如今还被关着禁闭,如何能随意离开寝宫?况且皇上若是真的动了真格,这会儿必定在气头上,我去求情只会适得其反。他被当成下任家主培养了这么多年,怎么遇事还是这么沉不住气?碧玉,给本宫磨墨!”
贵妃大笔一挥,洋洋洒洒的写了几大篇信纸,先是告诫高家人莫要自乱阵脚,她虽然不知陛下是何打算,可既然此事还没有宣扬出去,那就说明还有回转的余地。更何况三皇子犯了事还被关着,只要他们这边不忙中出错,储君之位非五皇子莫属。眼下他们要做的,是尽量低调行事,一切等高离醒了再说。
将信封好,贵妃将其交给碧玉,“你去,把信想办法送到大哥手里,记住,如今乃非常之时,嘱咐大哥千万要小心行事。”
碧玉是贵妃面前最得宠的大丫鬟之一,在寝宫前守着的侍卫见是她出来,没有仔细盘问便将人放了出去。
当初贵妃能够进宫争宠,高家人走得乃是内务府一个老太监的路子,他自先皇时便在宫中当差,只是到了崇真帝继位,崇真帝并不喜欢他,便将他打发到内务府管事了。别看这老太监不显山不显水的,手上的人脉广着呢,各宫的秘闻都在他心里装着,也不知高家是如何同他结下善缘的。
这次高家能及时将信送进宫,就是借了他的势,而贵妃想要把信再送出去,也要经他的手。
碧玉一路挑着避开人,专门挑着少有人走的小路,终于来到了那老太监的住处。她刚一进门,一个身材瘦削的小内侍就迎了上来,“哟,什么风把碧玉姐姐请来了?”
“李总管可在?”
“姐姐来的不巧,干爹刚走,怕是要等到天黑才回来。姐姐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我帮姐姐转达也是一样的。”
“可否带我去见总管,娘娘有急事,想请总管相助。”
“这,我也是有心无力啊!姐姐也知干爹如今管着采买的差事,每隔几日便要出宫,这会儿怕是都过了北门了。”
见碧玉面露为难,那小内侍拍拍胸脯,“姐姐与我结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什么样姐姐难道还不清楚?姐姐若是信得过我,不妨将此事交给我去办,不然等干爹回来,天都黑了,耽误了娘娘的正事反倒不美。”
他说的的确是这个理,碧玉一咬牙,便从怀中将贵妃亲笔写的信拿了出来,“娘娘有令,将这封信转交到高家大爷的手里,不得有失。”
“嗨,原是这事啊,姐姐放心,全德保证把差事给你办的妥妥的,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有劳你。”碧玉又嘱咐了几句,便神色匆匆的离开了。
那个小内侍,也就是李全德,热情的送她出了门,一转身,脸色就冷了下来,手中不耐的拿着那信拍了拍,“切,真拿爷当跑腿的了?”
正说着,里间忽然有人咳嗽了几声,李全德立刻小跑进了门,随手将信扔到一边,上前恭恭敬敬的替屋内面白无须、一副儒生打扮的大太监捏着肩,“干爹,您真是料事如神,那信才递过去,贵妃娘娘就迫不及待的遣人过来了。”
大太监,也就是李总管眼睛也未眨,道,“高离就是高家的定海神针,一旦离了他,高家不足为惧。”
“不过干爹,您同那高大人不是一向交好,为何方才却让儿子说您不在?”
高离为了同李总管打好关系,每年光是讨好他花的银钱就占了高家收入的一成。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李总管办事也很爽利,按理说双方一直合作得十分愉快,如今高家有难,李总管若是适时出手相助,那就是雪中送炭,高家必定感念他的恩情。
“傻小子,你以为陛下为何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选在三皇子一被收监就罚了那高离?”
“儿子愚钝,还请干爹解惑。”
“这贵妃虽然得宠,可是高家被捧的太过,一旦五皇子登基,高家更是青云直上。纵观古今,外戚势盛可不是什么好事,况且陛下春秋鼎盛,以前是没往那方面想,可如今……一旦这心思起了,可不是那么好消除的。
以前高家蹦哒得再欢,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若是这个档口高家还不知收敛,那可就是撞到枪口上了。
人家高家有贵妃和五皇子在,便是捅破了天去还能保住一条命,可咱们爷俩呢,贱命一条,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全德啊,你给我记住喽,以后贵妃和高家的事,能不碰就不碰,实在没招了,就去请皇后娘娘出面!”
“那这封信?”
“你即刻送到翊坤宫,见了皇后娘娘就如实说,剩下的事娘娘自有分寸。”
“得令!儿子这就去。”
高离高烧不醒的第二日,早朝上气氛出奇的凝重。五皇子还被关着,三皇子在大牢里,朝堂之上的党派之争却从未停止。
崇真帝板着一张脸,“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启奏皇上,臣有要事容禀。”
“说!”
“皇上,储君之位悬而不决,恐有损于我大盛朝安定,还请陛下早立储君!”
“臣附议!”
“臣附议!”
朝堂之上,支持崇真帝尽快立储的大臣陆陆续续站了出来,这些人占了上朝人数的一半还多,剩下的多是保持中立的,只有极少数人是三皇子党。最叫人惊奇的,是原本大部分在三皇子手下做事的人,不知何时转到了五皇子阵营里。
“哦,那你们说说,这储君之位,该由谁人来坐啊。”
崇真帝半垂着眉眼,一时看不出喜怒。
“陛下,五皇子知人善用,文武全才,宽严并济,颇有储君之风,臣以为,若要立储,五皇子实乃不二人选。”
说话之人还是方才那位主张立储的大臣,他看起来大约为花甲之年,不过眼角的皱纹和斑白的两鬓暴露了他的年纪,他便是贵妃看中的未来五皇子妃的父亲,御史大夫左宫正。
这左宫正明面上保持中立,实则早已同高家暗中往来——皇位的诱惑实在太大,即便是这位曾经敢于直言纳谏、对皇家忠心耿耿的老臣,也终究被利欲所困。
而他家中最小也是唯一的嫡女,便是他用以联姻的最好筹码。
“其他人呢?”崇真帝似笑非笑,“也是这个意见吗?”
堂上鸦雀无声,崇真帝偏宠五皇子,自从贵妃掌权以后,便有意无意的打压其他皇子,放眼整个京城,能与五皇子相提并论的,除了三皇子,竟无旁人。
如今三皇子倒了,可不就是五皇子一家独大吗,这个时候便是谁真的心里有什么想法,也是绝不敢当众说出来的。
“既然诸位爱卿都羞于启齿,那朕就说说自己的意见,按照祖训,这储君之位,合该立嫡立长——”
“皇上,万万不可!”最初推举五皇子的左宫正连忙劝阻道,“储君乃是圣上的继承人,未来的一国之主,如此重要的身份,当挑选真正的贤良之人,若是仅凭嫡庶之分定高下,未免于天下百姓不公。”
若真要按照崇真帝所说,立嫡立长,那这储君之位便该由三皇子坐,他们先前的所有努力不都打了水漂?
“爱卿此言差矣,祖训是祖宗留下的规矩,如何能轻易更改?”
“陛下,规矩是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