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从林中走出的是京城各世家的公子们,他们参加这次秋猎本就是凑个热闹,并不参与到皇子们的名次争夺中,所以并没有进入丛林的深处,只在外围或者稍远的地方活动,所谓的狩猎也不过是图个新鲜——他们甚至对长宁公主受伤一事毫不知情。
他们的出现让在场的各家女眷俱都松了一口气,人没事就好。
这时贵妃已经顾不上维持自己在众人面前的威仪和端庄,她从台上走下来,急切的问着,“五皇子呢,五皇子在哪里?”
打头的几个世家公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回贵妃娘娘,我等并不曾见过五皇子。”
“你们怎么可能没看见?五皇子身份何等尊贵,若是出了事你们担得起吗!”贵妃怒极,像一头失了幼崽的母狮愤怒不安。
只是这话落在旁人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中听了,怎么着,五皇子身份尊贵,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何况五皇子出行必有护卫跟随左右,他的安危与他们何干?
也就是这些世家公子涵养得体,不然早就开口反驳了。
见几人差点变了脸色,一旁的女官连忙出声提醒道,“娘娘,皇上还在呢。”
“皇上,”意识到自己差点犯了大忌的贵妃眼泪说掉就掉,“臣妾殿前失仪,请您责罚。若是五皇子能平安归来,臣妾愿自请去佛前祈愿。”
她说是知错了,可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着,她是因为五皇子才如此。
崇真帝虽然诧异于方才贵妃失态时的凶狠和狰狞,可是想到她是忧心五皇子才失了分寸,终是不忍怪罪她。
“爱妃也是关心则乱,朕已经叫人去四处搜查了,相信不久就能得到消息,爱妃稍安勿躁。”
贵妃顺势靠在他的怀里,拉着他的手一副找到了依靠的模样,让在场的众人直看得牙酸——早知道贵妃甚得皇上欢心,今日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三皇子出来了!”就在场中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时,一声呼喊引得众人再度将视线转回猎场中。
浑身是血、外衣碎成一条条的,脸上身上到处是血渍和污泥的三皇子被两个护卫一左一右抬了出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
“快起来,御医,御医!”崇真帝虽然对于这个嫡子并不亲近,可终归是自己的血脉,除了仍然保有意识外,三皇子如今的状态并没有比长宁公主强到哪里去。
太医在一旁替三皇子诊脉,贵妃捂着帕子哭哭啼啼,“三皇子,我好歹也算是你的母亲,你实话告诉我,五皇子他,是不是出了事?我知你们兄弟平素不睦,可人命关天,当我这个做母亲的求求你,你救救五皇子吧!”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裴秀容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都什么时候了,没看见三皇子伤的连喘气都费劲了吗,贵妃居然还有心思在皇帝面前上眼药?最重要的是,皇上居然真的听进去了?
见到三皇子那伤势极重、不知何时就会昏过去甚至彻底醒不过来的惨样,裴秀容对他的不满突然消散了——或许生而为人,谁都有自己的难处,至少这一刻,她替三皇子委屈。
“什么?!”惊异和不安让三皇子惨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五弟竟至今未归?”
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贵妃的哭声一顿,“怎么,三皇子难道不知道吗?”
“父皇,可有派人去林中搜查?”三皇子没有回答,而是第一时间看向崇真帝。
见他身受重伤还不忘记关心自己的弟弟,崇真帝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已经叫人去找了。”
三皇子脸色稍霁,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先前儿臣在林中打猎,忽然听得一声虎啸,紧接着是大声呼救,儿子连忙带人过去,发现是长宁正被老虎攻击,还受了伤,便叫人带着长宁先回来,然后令一众护卫想办法将老虎就地射杀。
怎奈那老虎竟是发了狂,明明箭头已经深入其肺腑,其攻势却丝毫不减。
正巧五弟从旁经过,便同儿臣一起对付那老虎,不过收效甚微,五弟便提议由儿臣先带人拖住老虎,他去向父皇您借调一批禁卫军来。
可左等右等,五弟始终没有出现。好在那老虎流血过多,渐渐力竭,又有护卫长拼死牺牲了自己,才终于将那老虎斩杀。”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介绍清楚,三皇子甚是自责,“儿子还以为五弟一早便出了猎场,早知道他至今未归,儿子该领人查清楚他的下落才是。”
“你五弟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反倒是你,受了这样重的伤,这几日就好生养着吧。”既是帝王同样又是父亲的崇真帝对于三皇子不顾自己安危也要保护弟弟妹妹的举动很是满意,甚至觉得这个素来一身反骨的儿子也并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儿子多谢父皇关心。”
一旁的贵妃恨毒的看着关系缓和的父子二人,心中又急又恼,急的是五皇子迟迟没有现身,生怕他真的遭遇不测;恼的是她花了极大的心思去离间父子二人,谁料今日的事反倒给了三皇子表现的机会。
贵妃发出一声呜咽,“陛下,若是五皇子出了事,臣妾也不活了。”
“贵妃且安心,父皇是真龙天子,有父皇的天威保佑,五弟必定无忧。”三皇子出言劝慰道。
“是啊,”崇真帝十分乐观,“既然老虎已被吾儿打死,林中想必无甚危险,想来是被什么绊住了。”
“……”贵妃借着帕子遮面,翻了一个天大的白眼。
目送着重伤的三皇子被送回住处,一群人又等了半个时辰,远处再次响起了马蹄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五皇子终于现了身,他并未如贵妃忧虑般受了重伤,更不像是为何物所困。
只见五皇子策马驰骋在最前方,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脸上还挂着自信得意的笑容,精神奕奕的模样同先前三皇子的灰头土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父皇!儿臣幸不辱命,有一宝物要献给您!”
随即便有内侍拿出一个用方布遮着的物件,单看外观像是笼子。五皇子上前,一把将那方布撤下,只见笼子里竟关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五皇子得意洋洋的撇了身后的其他皇子一眼,“父皇,这白狐的毛发色泽光亮,质地柔软,极为御寒。儿臣带人追了半日,才终于将其捕获,今日儿子便将此物献给您,还请父皇笑纳。”
然而崇真帝并没有同他想的一般龙颜大悦,反而沉着一张脸,“你就是为了区区一只白狐,方才在林中耽搁了如此之久?”
“儿子······”五皇子下意识的看向贵妃,见她一个劲儿的摆手,连忙低下头做不安状,“那白狐极为罕见,儿子见猎心喜,想着天气转凉,这白狐的毛皮无论质量还是颜色都是上乘,正好给父皇做一副手闷子,还能做一条围领。”
崇真帝虽然是帝王,但最希望与皇子皇女像寻常百姓一般相处。贵妃窥得他的心思,私下里便教着五皇子只把崇真帝当成父亲看待,说的做的表现出来的都是孩子对父亲最真心的尊敬和爱。也正因如此,五皇子凭借这一点在宫中无往而不利。
只可惜人心是最难揣摩的,更何况他们面对的还是一国之君,大盛的帝王。
“所以,你就为了一只狐狸,视你的血肉同胞于不顾?”崇真帝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眼中写满了对五皇子的失望和不悦。
这让五皇子一瞬间想起了小时候,那时贵妃还没有宠冠后宫,只不过是一个侥幸生下皇子的妃嫔。为了能让崇真帝多多关注他们母子,总是让五皇子拼了命的读书习字,但凡五皇子有一篇文章默不出来,贵妃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让他觉得自己真是可悲又可怜。
“不,不,儿子没有!儿子只是,只是听见林中没了声响,想来是三哥已经脱离危险,又偶然遇见那白狐,一时失了分寸。父皇,儿臣不是有意的!”
五皇子一开始确实打算替三皇子叫人来,可是才行了一百米,他忽然停了下来,他同三皇子之争不是一日两日了,若是三皇子就此命丧虎口,那这储位,岂不是非他莫属?
这样的恶念一旦存在,便压制不住。
人又不是他杀的,他只是……来晚了而已,是啊,他不过是中途有事被耽搁了,绝不是有意为之。
只是强装镇定的五皇子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从头到尾,崇真帝没有提过三皇子半句——也就是说,做贼心虚的五皇子不打自招了。
原本殷切盼望着儿子平安归来的贵妃无力的低下了头。
当着众人的面,她根本来不及同五皇子细说,也就导致了五皇子对于营地的事两眼一抹黑,他并不知三皇子不仅没死,还先他一步在崇真帝面前告了状。
“来人!”崇真帝脸色铁青,“将这个不忠不义的逆子给朕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