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子言无奈的看着一脸等着瞧好戏的父亲，好在他有照顾顾子白的经验，加上一直动个不停的顾子然一到他怀里却出奇的安静了下来，让做什么做什么，真是再没有更听话的时候了。
这回轮到顾远卿无语了。
他盯着一脸无辜样的小儿子看了半天，突然把人从顾子言怀里抢了过来。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顾子然还维持着抬头的姿势，发现头顶上换了个人还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然后一撅嘴巴就要哭。
顾远卿手疾眼快，又把人送了回去，闻着亲近的气息，看着熟悉的脸庞，顾子然那股委屈劲儿一下子收了回去，刚要咧嘴开笑顾远卿又把人抱了回来。
对于父亲的幼稚模样顾子言实在看不下去了，“爹，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就连顾子然也转开头去懒得理他。
“这小子，鬼精鬼精的。”顾远卿故作严肃的捏了一下顾子然的脸，终于不再逗他了。
之后一连几天，都是顾远卿、顾子言、顾子白三人一起用饭。
这天清晨，饭吃到一半顾子言突然放下筷子，“父亲，过几日就是阿姐的生辰，书院里正好赶上休沐，儿子想去看看阿姐。”
顾子言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这个从前处处护着自己的阿姐。先前他一直忍着不说，算算日子，顾明玉到无业寺也已经满一年了，顾明玉原先还写过信来，这两个月来却是一封书信也无，顾子言担心她钻了牛角尖。
对于长子的提议无可无不可的顾远卿点点头，“你去看看明玉也好，不过无业寺轻易不许外人进出，我先叫人去同主持谈一谈，过两日便送你过去。”
得了顾远卿的首肯，顾子言激动的叫了出来，“谢谢爹！”
他怀里的顾子然也笑了，“呀呀！”
父子两个笑看着顾子然耍宝，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顾子言一整日嘴角都噙着笑，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然而这一切在隔天收到无业寺的加急信时戛然而止。
信送来时父子三人刚用过膳，顾文突然推门进来，一脸凝重，“老爷，这是无业寺主持叫人紧急送过来的。您还是赶紧看看吧，寺里派过来的人说，明玉小姐她……逃跑了。”
“什么？！”顾子言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到地上，滚烫的茶水撒了一地，“父亲！”
顾远卿一抬手，“莫要惊慌，先看看主持在信中说了什么。”
顾远卿打开了信，信中是主持熟悉的笔体，只是这一次，与从前的从容相比，信上的字迹要潦草了许多，甚至有几处还带着提笔时间较长所留下的墨点，也不知是太过慌张还是愤怒所致。
无业寺里虽然日子清贫了些，可是寺中众人自给自足，又无利益纠纷，所以从整体上说还是相对和睦友善的。
顾明玉进了寺中快一年，除了前两个月一直闹个不停，后来见事情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便收敛了几分，只老老实实跟着寺中的僧人做事。主持叫人观察了她大半年，见她似乎有转好的趋势，便让一直在暗中看着她的人撤了回来。
前段时间山里气温骤降，不少人由于没能及时保暖都得了风寒，顾明玉也在其中之列。
对于病人寺中一向厚待，索性给生病的人放了几天假，这几日他们只需要做早课，其余事情一概无需理会，一日三餐皆有人送过来。相比先前的事事皆要亲力亲为简直是好上太多了。
为了节省人力，寺里将生病的人都聚在了一起，每日派人过来送饭，早中晚各一次。这天早上，僧人来送饭，发现门口放了一张纸条，是顾明玉写的——她夜里睡得不安稳，早上怕是起不来了，所以就不吃早饭了。
生病的时候确实很不舒服，加上顾明玉如此，僧人还以为她这是会替旁人着想了，收了那条子便离开了。
谁知等到中午来送饭，敲门也无人理会，到了晚上，中午放下的饭菜依旧原封不动的摆在那儿，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僧人猛地踹开了房门，才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顾明玉不见了！
青天白日的，一个大活人居然消失了！这对于一向自诩管理严格、几十年来没有出过乱子的无业寺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怎奈，全寺上下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就连后山也被搜了几遍，愣是一个人影都没看到——看来人是真的不见了。
至于顾明玉从哪里逃出去的，又是怎么遮掩行踪的，到现在也无人能探出个究竟。只是这事想瞒是瞒不住的，所以在确认了结果以后住持便紧忙让人给顾家送了信。
说起来无业寺也算是无妄之灾，好好的人没了，全然不知去了何处，这件事要是张扬出去，那无业寺在大盛朝还有何信誉可言？所以住持写信过来，一是将此事告知，二来也是想同顾远卿求求情，希望顾家能看在她并未叫人过分苛责顾明玉的份儿上，暂且将此事瞒下来。
“父亲，”顾子言坐不住了，“咱们立刻调派人手去这附近找找吧。”
顾远卿摇摇头，“换做是你，好不容易从无业寺逃出来，你会回来自投罗网？”
“若我是阿姐，”顾子言慌乱的心神终于冷静了几分，“定是不愿的，我会想办法跑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的地方，然后慢慢想办法。”
“那就是了，”顾远卿将手里的信又塞回信封里，“无业寺山势险峻，明玉若是孤身一人，即便逃出去也走不了太远，可寺里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她的踪迹，若说这背后无人相助，我是不信的。”
“您的意思是阿姐的出走不是意外？”
“明玉有两个月没给你来过信了吧？恐怕那个时候她就动了旁的心思，只是到今日才将其付诸实践罢了。稍后我会亲自给你祖父写信，让他代为在京城搜寻明玉的下落，此事不宜张扬，万一有一天······总要顾及明玉的名声。”
顾明玉如今才十二岁，再过几年就该嫁人了，若是传出于她不利的消息，她的人生就真的毁了。
理智告诉顾子言，父亲说的是对的，可是从感情上，他仍然接受不了姐姐就这么消失了。
明明前几日父亲还说要将她接回来，还要替她寻一门亲事，可是到了如今······阿姐如此行事，可有考虑过以后？即便全天下的人都以为她仍在无业寺里清修，可顾家呢，这件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将来阿姐在族人面前该如何自处？她在作出这个选择时可有替自己想过，替他和弟弟、还有爹爹想过？她知道此举让关心她的亲人有多忧心、多痛心吗？
见长子脸上一瞬间闪过难以置信、忧心忡忡、又气又急等多种复杂情绪，顾远卿递给他一杯热茶，“先喝着暖暖吧，爹向你保证，明玉必定会平安无事的。”
见顾远卿如此镇定，或许是被他从容不迫的气势所影响，顾子言的心也稍稍安定了几分。他接过热茶，很快便一饮而尽，“儿子想起今日的功课还未完成，先走一步。”
的确，顾明玉失踪一事他固然难过，可这是阿姐的选择，谁人也无法替她做决定，他不能因此事乱了阵脚，他是顾家长房嫡孙，越是这个时候，他越该负起肩上的责任。
为了此事忙了几个时辰的顾远卿终于头顶明月回了院子，直到沐浴更衣完躺在榻上说起今日的起起落落，顾远卿仍然感慨万千，“子言的成长速度远比我想的要更快，可是真到了这一日我竟有些不舍，我是不是给他太多压力了呢？他虽然能干，但是年纪还小，我或许该给他更多的时间去成长。”
裴秀容在一旁专注地看着他，“当初廉儿离开我也是这样的想法，可是世事难料，很多事并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与其让他们在真正的风浪来临之时脆弱倒下，倒不如现在就多些历练。子言是你看着长大的，他什么样子你最清楚，既然生于顾家，那早晚要面对这些的。”
“唉，你说的有理，我只是一时有些感触，一晃子言也长这么大了。”
“是不是有种廉颇老矣之感了？”裴秀容打趣他道，“不过你放心，将来就是有一日你成了老树皮，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老，树，皮，嗯？”顾远卿一字一顿，凶狠狠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把人给一口咬碎了，“老树皮马上就让你瞧瞧他的能耐！”
猝不及防的裴秀容被一下按在床上，顾远卿看准了她身上的痒痒肉，一抓一个准，直痒得她双眼发红，笑的泪都流出来了，还说了一堆赔不是的话，顾远卿才终于大发仁慈的放了她。
门外守着的顾文和夏竹听见屋里传出的笑闹声，难得松了一口气——顾远卿今日心情不好，一直板着一张脸，伺候的人也跟着担惊受怕，这会儿总算是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