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福州,什么都要添置,不仅整座宅子要重新修整,人手也是个大问题。
主子跟前贴身侍候的仆从倒是不缺,还有管事,可以让顾文顾武等人兼着,但像是采买、值扫之类的,就需要重新选进一批人进府了。
若是在侯府,这些事自不必裴秀容操心,如今来了福州,她就是一府的主母了。
看着桌上放着的关于福州各个牙行的介绍,裴秀容从厚厚的一堆册子中选出了一本,“去请五谷牙行的人过府吧。”
得知是知府夫人要买人进府,五谷牙行的人很快便跟着派去的人来了顾府。哦,对了,昨日由顾远卿亲自书写的匾额已经挂上了,来来往往的人皆知,这里以后就是福州现任知府顾大人的府邸了。
由于几个管家都是值得信赖之人,挑选起其他仆从让他们各司其职就容易了许多。
在郭、宋二位嬷嬷的帮衬下,裴秀容很快挑出了五人放在后厨当值,六人进了洗衣房和绣房,另有十几人负责各处院子的值扫和杂事。
人挑了大半,顾远卿回来了。
他现在虽然还未完全走马上任,但是每日一早都要去府衙待上半天,逐渐接手知府辖内的各项工作。
今日倒是回来得早。
“人挑的如何了?”顾远卿在一旁坐下,手中握着一枚带着绳结的玉佩,虽然他垂着眼眉,看不出脸上的神情,可熟悉的人一看便知——单看他随意将手臂放在桌子上、散漫随意的坐姿,就知道他此刻定是极为放松的。
而让他能够如此放松之人,非裴秀容莫属了。
也是出于这个原因,顾文顾武等人很容易便接受了裴秀容这个主母——能让顾远卿如此信赖之人,实在是极为罕见了。
“差不离了,倒是子言子白还有明玉那儿,我有些拿不定主意,还是你来吧。”裴秀容手中捧着热茶,轻轻吹了吹,小心的喝了一口,热茶一下肚,好像顿时消散了周身的寒冷,裴秀容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顾远卿默不作声的瞧着她,等裴秀容又喝了几口,将那杯茶放在桌上,好奇的望向她时,动作飞快的拿起那茶杯握在手里,“咕咚咕咚”几口,将杯中剩余的茶喝完,“好茶!”
裴秀容眼睛瞪得大大的,“那是我的杯子!”
顾远卿“恍然大悟”,“见你喝的那么开心,我也想尝尝味道,哦呀,竟忘了杯子的事了。”
“德性!”裴秀容嗔了他一眼,哪里还不知他是故意的。
顾远卿原本冷厉的眉眼瞬间柔和了几分,“既然人挑的差不多了,顾文,你去把他们的卖身契拿过来。”
转过身又向着裴秀容解释着,“我替子言和子白找了几个人过来,至于明玉那儿,待会让牙行的人走一趟,她院子里的人,就让她自己选吧。”
事关顾子言几人,裴秀容是不好插手的,见顾远卿有了安排,当即顺水推舟的点点头,“照着你说的来吧。”
顾明玉此番来福州,身边只带了一个瑾儿,她身边倒不是没有其他的大丫鬟,只是都到了该出嫁的年纪,想留在京城备嫁。先前在顾府事事有人打理还不觉有什么,后来在船上那月余,只剩一个瑾儿在身边侍候着,确实有些腾不开手,很多事都得她自己亲力亲为。
顾明玉养尊处优惯了,一早便不耐烦的很,这会儿牙行的人上门,她心里其实是满意的,只是嘴上依旧不饶人。
“这几个丫鬟的卖身契可还在?别是有人又想在我这儿得了好去,还想借着机会拿捏几分。”
牙行的人被问得一愣,他不知裴秀容同顾明玉之间的关系,只以为顾明玉是怕受了骗,一边躬身,一边向顾明玉抱了抱拳,“回大姑娘的话,今儿个这几人都是家世清白,身契俱在,咱们五谷牙行可不是那等鼠辈,万万做不出坑蒙拐骗之事,您且放心。”
如今在顾府只顾远卿他们一房,便叫人改了称呼,对他和裴秀容只唤“老爷”、“夫人”,对于几个孩子则唤“姑娘”和“少爷”,顾明玉最为年长,便唤为“大姑娘”。
顾明玉高昂着头,极为高傲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巡视着站在台下的一众丫鬟们,“你们中间,可有识文断字的?”
先前在侯府,顾伯易怜惜她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都是特意寻来的,不仅出口成章,甚至对音律一道也极为精通,很合顾明玉的心意。
只可惜越是这样的丫鬟,越是不甘于一辈子做个奴才,不愿意千里迢迢来到福州受苦,只想留在繁华富庶的京城,以侯府的名头,确实能寻一桩不错的亲事,但也只是相对而言。
顾明玉虽然对于几个大丫鬟的打算十分不满,不过强扭的瓜不甜,索性由她们去了,打心底里却是较着一股劲,想着不就是几个丫鬟吗,她定能寻到更好的来,因此她一张口,便是要几个识字的人来。
福州这地界,虽然比不上京城富庶,却也是比下有余了。
饶是如此,这番牙行带过来的人中,也没有几个识字的。一般能让女子也跟着读书的,家中的光景都不错,这样的人家又何必委屈自家的孩子去做个伺候人的奴才?顾明玉注定要失望了。
不过牙行的管事又道,“今儿个来的匆忙,不知姑娘的打算,咱们五谷牙行里确实有识字的丫鬟,不过这身价也高,不知大姑娘意下如何?”
顾明玉烦躁的扯着手中的帕子,面上还是十分沉稳的样子,不过眉宇间的戾气和手上的小动作却没逃得过牙行来人的眼,那人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这位大姑娘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主,不过这和他又有什么干系呢,他只管领了人过来,收了银钱便是。
“像这样识过字的丫鬟,你们牙行有多少?”顾明玉看着面前的一众丫鬟,挑剔的皱着眉头,不说是不是识文断字,单说这样貌就让人不太满意,还有那体态,畏畏缩缩的像是阴沟里的老鼠,顾明玉“啧”了一声,“怎么也要比这些个强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顾明玉这不加遮掩的厌弃与鄙夷成功让庭上的众人变了脸色,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一两个人低声说话还好,一群人加在一起,整个庭院一阵嗡嗡声,好像一群蜜蜂在耳边飞个不停似的。
“都住嘴!”牙行的管事冷着脸呵斥了一声,转过身来面向顾明玉时依旧笑脸相迎,“那要看大姑娘喜欢什么样的了,咱们牙行什么样的姑娘都有,燕瘦环肥,个个出挑。有学了一年书的,有三年的、五年的,还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起价五两银子,再往上,依次翻个番。”
顾明玉想了想,“你明日把人带过来我瞧瞧,我要见了人,再定夺。”
“好嘞,那烦您在府上等上一日,明天一早,我就带人过来。”
顾明玉微微颔首,转身进了屋子。
隔天一大早,还是昨日那位管事,身后照例跟着牙行精挑细选的丫鬟,只是这一次,这管事带过来的丫鬟个个身形高挑,身上皆穿着月牙白的长裙,头上还带着帷帽,将脸遮得严严实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姑娘出来春游呢。
如此多的人聚在一起,立刻引来一旁的行人注目,牙行的管事昂首走在队伍前方,似乎是对造成的轰动十分满意。
先前顾武在门房那边留了口信,牙行的管事一来,便立刻被人带到了顾明玉的院子里。
顾明玉刚用过早膳,这会儿日头刚刚升起,还带着几分春日的料峭,牙行的管事带着人被迎进了正厅。
“大姑娘,咱们牙行目前读过书的丫头都在这儿了,您过过目?”
进了屋,那几人都将头上的帷帽摘了下来,先前带着帽子还瞧不出什么来,这会儿露出的真容总算让顾明玉点了点头,“不错,总算不是昨日那些歪瓜裂枣了。”
来之前牙行的管事特意同几人交代过,这知府家的姑娘可不是好惹的,尤其是顾明玉还是自幼在京城侯府长大的,无论如何,可不能引得这位大小姐动怒。
先前听管事说,还不觉什么,如今见顾明玉气质出众,单单朝那儿一坐就是通身的气场,再见着她神态淡漠疏离,矜持的颔了颔首,将侯府嫡女的骄矜与贵气表现得淋漓尽致。这副世家贵女的做派,让平素在牙行颇受看重的几人俱是收敛了几分,只觉得从前的自傲同这位相比都算不了什么,连忙低下头,作出恭敬的姿态。
对于这几人的知趣,顾明玉十分满意。
“你们几个,转一圈我瞧瞧。”
几人闻声,步履翩翩、体态轻盈的转了一圈,月牙色的裙摆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顾明玉满意的上下点着头,随手指着人群正中间、同时也是最为出众的的女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