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除非她拱手让人,否则旁人绝不要想着从她手里夺去分毫!
皇后握着梳子的手上略一用力,几根银发被悉数扯了下来,再看镜中那朦胧不知所思的眼,也在不知何时转为了清明和坚定。
不到最后一刻,谁胜谁负还不得知,咱们这位皇帝啊,最大的缺点是心软,可最大的优点也是心软。当年她因此折了个大跟头,而这一次,也到了如数奉还之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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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上午,皇后所居的翊坤宫外甚是热闹,几十名命妇齐齐候在此处,虽说谈不上交头接耳,可心底里也是存着疑惑——好端端的,皇后娘娘为何急招她们过来?
难道是长宁公主又折腾出了什么幺蛾子?
不对啊,听说长宁公主现在还在养病,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就算帝后急着替公主选夫婿,也不急于这一时吧。
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众妇人,各怀心思的打量着同在庭上的其他人,终于等到了皇后身边的高女官前来传唤,“娘娘已在大厅了,诸位夫人且随我来。”
各家的命妇跟在高女官身后进了门,盛装打扮的皇后正坐在主座上微笑的看着她们。不过,即便皇后表现得再令人亲近,众人也不敢逾越半分。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诸位快请起身。”皇后脸上挂着平易近人的笑容,“今日召你们过来,实属无奈之举。诸位也知,五皇子妃迟迟不曾定下,眼看着小五形单影只,陛下和本宫都甚是忧心。你们谁家若是有适龄的女儿,可以一同报上来,本宫和陛下定会仔细斟酌的。”
原来是替五皇子相看,场中的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给长宁公主选驸马就好,不过这也间接提醒了她们,回去以后尽快将家中嫡子的亲事定下,不然万一哪一日帝后心血来潮给公主选夫,那不是把自家孩子往火坑里推吗。
“如何,诸位可是有合适的人选?”
那可是五皇子妃啊,五皇子可是如今陛下最为宠爱的儿子,地位待遇堪比储君,又有贵妃这座大山做依靠,身为他的正妻,说不定哪一日飞上枝头,也能捞个皇后当当。
皇后不过稍稍放出口风,在场的人之中不凡有动心者。
只是这个时候谁都没有傻到跳出来做那出头的,事关五皇子,纵然这会儿贵妃还被禁着足,可单看皇后突然一反常态大包大揽,这背后定是有崇真帝的旨意。哪怕贵妃是个死人,只要崇真帝心里还有她,她们也绝对不敢得罪贵妃一系。
“皇后娘娘可否宽容一段时日,这皇子妃事关重大,臣妇们不敢贸然做主,恐怕还得回去商量一番。”
见无人开口,皇后娘家的大嫂道,五皇子妃的事她倒是不用担心——她一共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孩子都满地跑了,小女儿也在去年成了亲,家里倒是有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便是想攀扯皇家,也万万够不上。
皇后向她抛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合该如此,咱们如今可不兴那盲婚哑嫁的。这样吧,三日后本宫会叫人去你们各自的府上,到时你们只需把适龄女子的小像和名贴备好,上交内侍即可。”
“多谢娘娘体恤。”
等到命妇们出了宫门,真是一家欢喜一家愁。
欢喜的是那些家中明里暗里一早便偏向五皇子的妇人,若是借着这个机会加深同五皇子之间的纽带,日后一飞冲天、扶摇直上,那该是何等风光!
忧愁的则是三皇子党或者保持中立的。
前者忧心万一家中女儿被选中,自家在朝中的地位便会极为被动。你说好好的三皇子党,女儿却成了五皇子的妃子,这下到底该支持哪一方?坚持原来的阵营,恐怕三皇子会生出嫌隙;改投五皇子一派,三皇子党的标签还没摘下呢,只会让人更加提防罢了,简直是里外不是人!
后者则唯恐自家也牵扯到夺嫡之争里,虽说富贵险中求,可狡兔死、走狗烹,万一一个不小心把全家都牵连进去,这又是何苦呢。
皇后今日如此大的阵仗自然也没瞒得过京城各个世家,她这突如其来之举引得众人议论纷纷,不知道她到底意欲何为。是想借机将京城的水搅得更混?还是窥得崇真帝的心思顺势为之?
而不出半日便搅动了整个京城的始作俑者,这会儿却是放柔了表情,慈爱的看着三皇子怀中的孩子。
听闻皇后在翊坤宫面见了各家的夫人,三皇子处理完辖内的事务便进了宫——怀里还抱着一个用披风裹住的孩子。
由于那孩子被盖住脸,只露出一双如湖水般明澈的眼,守门的侍卫还以为三皇子这是彩衣娱亲,带着皇长孙探望他的皇祖母呢。
就连皇后一开始也以为是三皇子心血来潮,抱着孩子过来看他,责怪的瞪了他一眼,“胡闹,外头风这么大,冻着孩子怎么办?儿媳也是,怎么由着你胡来?”
三皇子小心的抱着怀中的孩子,伸出另一只手求饶,“儿子错了,不过母后,今日您可猜错了,惠兰她对您的宝贝孙子看得紧,哪里能轻易让儿子得手?您再仔细瞧瞧,这究竟是不是你的宝贝孙子?”
说完,三皇子动作轻缓的将那孩子盖着的披风解下,一张稚嫩、又带着几分面熟的脸缓缓露了出来。
“呀!”皇后“咦”了一声,“这是谁家的孩子?”
三皇子大力揉了揉怀中不哭也不闹的侄子的头发,献宝似的炫耀道,“这是远卿家的小儿子,裴氏所出的龙凤胎中的哥哥。这几日妹妹生了病,裴氏怕小家伙过了病气,便叫远卿兄照顾他。偏生赶上我有事要麻烦远卿,这孩子便暂且由我照看一会儿。”
一旁的旬嬷嬷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得脸上缓缓荡出了皱纹,“娘娘,这位小公子生得可真是伶俐。”
“快,”皇后压抑着心中的狂喜和激动,“把孩子抱过来我瞧瞧。”
三皇子知晓她大半时间只能守在寝宫里,十分寂寞,这才心血来潮想博母亲一笑,这会儿见皇后喜上眉梢,语气也欢快了几分,“母后小心些,这小家伙记仇的很,若是你抱他抱得不舒服了,下次再想碰他可难了。”
他这完全是有感而发。
想当初他一时手痒捉弄了这孩子一会儿,只有他二人在的时候平安无事,等到顾远卿一出现,小家伙抱着亲爹哭的直抽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这孩子怎么着了呢,而且怎么劝都不管用,直到他献宝似的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礼物——由宫中匠人亲自打造的仿制前朝样式做出的机关锁才作罢。
谁料他话一说完,怀中的孩子就蓦地伸手拍了他一下,“啊啊啊”了几声,像是在表达对他的不满。
“好小子,这机灵的都快成精了吧?”三皇子喃喃道,又被皇后打了两下,“胡说什么呢?这孩子如此聪慧,长大必然大有可为。”
皇后珍而又珍的从三皇子怀中接过那孩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大名顾子然,裴氏还给他起了个乳名叫福来。”
“福来,福来,”泪水终于从皇后的眼角流下,她抱着顾子然的手臂微微收紧,“是个好名字。”
“母后?”
“我没事,”皇后用帕子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我就是忽然想起你出生那日了,那时你外祖母还在,从我开始阵痛到生下你,都是你外祖母在里面陪着我。”
三皇子知道母亲同外祖母的感情一向很好,当初外祖母去世母亲伤心难过了很久才缓过来,这会儿触景伤情,一时落了泪。
他正想着开口安慰几句,有人的动作却比他更快。
皇后怀中的顾子然突然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低下头来,待到皇后照实做了后,顾子然轻轻踮起脚,在皇后的脸上亲了一口。
“不哭!”
这小子还是一贯的惜字如金,让他多说几句话好似要了他的命似的。
不过虽然只有两个字,足够哄的皇后开心了。只见她捧着顾子然的脸蛋,喜笑颜开,“怎么这么贴心?”
“这小家伙,原来会说话呀。”三皇子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福来快看,这是什么?”
他扬起了腰上的玉佩,“说出这是什么,这个就归你了。”
那玉佩是当年三皇子出生时崇真帝赏赐的,特意按照三皇子的生肖雕刻而成,表达了崇真帝对嫡子的祝福和期盼。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三皇子由原来的视若珍宝成了现在的弃之如敝,这块玉佩也早就失去了它的意义,之所以挂着它,不过是为了显示三皇子对他的孺慕之情罢了。
如此珍贵之物被三皇子拿来随意打赏,皇后听了也不恼,甚至还摇了摇头,“这玉佩你戴在身上多年,早就没了光泽,如此旧物怎么拿的出手?旬嬷嬷,你去把我叫你收着的南阳玉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