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顾伯易高声呵斥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当着孩子的面儿,别什么不三不四的话都往外说。远卿一家留下,其余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是。”
刚一出了门,李氏大叫一声,运了口气便朝着钱氏冲了过去,拼了命的往她的身上、脸上又抓又挠。
钱氏也不是个吃亏的主,当即抓着她的头发疯狂的反击,两人很快便扭成一团。
而顾三叔和顾四叔则对视了一眼,一个头也不回的走开了,另外一个有心去拉架,又怕无辜受到牵连,见兄长抬脚就走,犹豫了片刻也追了上去。
若说因为一点点口角,两人还不至于打成这个样子,可谁叫李氏戳中了钱氏的痛处,钱氏也揭了李氏的伤疤呢。
李氏出身武将之家,生性开朗,虽然没什么坏心思,但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嘴毒。嘴毒到什么程度呢,刀刀往人心窝上戳的那种,偏偏她自己不觉得。
先前顾三叔醉酒纳了在书房伺候的一个丫鬟俪儿,那丫鬟很快便有了身孕。
人既然怀了孕,便提了通房。只是李氏心中不快,虽然也没叫人如何苛待,可是但凡见了面总要阴阳怪气说上几句。
那通房也是个不安分的,不然也不会趁着顾三叔酒醉成了事。但凡李氏说她几句,必定要想办法捅到顾三叔那里去,再加上李氏又是个炮仗性子,别人嘴上激她几句就忍不住发脾气,时间长了夫妻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感情几近支离破碎。
这还没完,待到怀孕六月,那通房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做靠山,见天的跑到李氏面前冷嘲热讽,一次说的狠了,李氏气的推了她一下,孰料那通房一头磕在桌子上竟没了意识。
又她是孕妇,旁人不敢轻易挪动,等到急急忙忙请了大夫过来,孩子早就保不住了,落了胎那通房便一直卧病在床,过了半年便去了。
要说这李氏也不是什么精于算计之人——不然也不会被一个小小的通房搅得内宅不宁,还同丈夫离了心。可是她又不愿轻易低头,夫妻二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肯先服软。到现在那通房都去了两年了,两人的不睦几乎满府皆知,这会儿钱氏句句是刺,直扎得李氏满身伤疤。
“今儿个姑奶奶就叫你长长见识,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是你惹不起的!”
两人撕扯了半天,到底还是学过几招武术的李氏占了上风。
李氏一只手拽着钱氏的头直往树上撞,然后用另一只空着的手看准了便往钱氏的软肉上掐。她选的地方都是叫人看不出来痛处的,钱氏只觉得浑身像被钳子拧了似的,又疼又痒,可在外人看来,就只是两个失了理智的妇人在毫无章法的打架。
最终还是受不了疼得钱氏连连求饶,坐在地上痛哭流涕请李氏放她一马才罢休。一场闹剧就此作罢,然而输的一方尤自怨恨不满,赢的一方也不觉得多么开怀——赢了又有什么用呢,真正在意的人心思都不在自己身上了,输赢又有何意义?
裴秀容抱着昏昏欲睡的顾子然坐在一边,顾明璟躲在顾远卿怀里打量着房中的陈设。听着外面的喧闹声渐渐散去,顾伯易叹了一口气,“你三叔哪里都好,就是短于内宅之事。”
“三婶虽然过于耿直了些,但是待三叔的心是真的。”对于长辈的事,顾远卿并不做过多评价,只一言带过。
“耿直?我看是口无遮拦、没心没肺!”顾伯易气的吹了吹胡子,“也罢,这些事都交给你三叔四叔去烦心吧。”
“今儿个让你们留下来,是想同你们说说京城的形势。老大家的,”顾伯易朝着裴秀容看了过来,“这逆子同三皇子的事,你想必也清楚吧。”
“回父亲,夫君的事,秀容略知一二。”
略知一二不过是谦虚的说法罢了,顾远卿什么样顾伯易还不清楚吗,面上看着冷冰冰的,一旦动了情,恨不得把整颗心掏出来献上去,这样重要的事必定是半点不落的全说了。
“你们才归家,并不知晓这两年朝中的局势。贵妃一派与皇后一派矛盾日益激化,陛下又过分看重五皇子,虽然立储一事悬而未决,可如今六宫之权握在贵妃手里,听闻五皇子的份例竟是比对着历代储君的待遇来的。”
“贵妃竟如此嚣张?”
再怎么胜券在握,至少在尘埃落定前也要收敛几分,皇帝虽然一心偏着贵妃,可是皇后也不是吃素的。贵妃这样毫不掩盖自己的野心,也不怕落人话柄?
“我上次去给皇上请安,发现一旁的屋子里有太医随时待命。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陛下的龙体抱恙,甚至情况远比我想象的还要糟。
大盛朝往上数几代,圣人的寿数不超过五十,如今陛下也已四十有七了,富贵险中求,难免有人动了心思。”
“老大家的,这段时间你就带着孩子在侯府好好休养便是,若是有人相邀,不必理会。”
裴秀容这才明白为何顾伯易要将她也留下来。
武宁侯府素来低调,但是手握的权势却不敢让人小瞧,又有祖宗训话,每代家主仅以龙椅上的皇帝为尊,从不结党营私,所以即便皇帝之位换了人坐,顾府依然能在夹缝中求的生存。
听顾侯爷的意思,如今朝中关于立储一事已然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以三皇子为首和以五皇子为首相互对立的两个阵营都在卯足了力气为自己增添筹码,若是这个时候传出什么于侯府不利的消息,那顾家的百年基业可就摇摇欲坠了。
在这个关头,有时候可能一个细微之处,都能引得一番动荡。顾伯易担心裴秀容为了些许蝇头小利受人利用,索性隐晦的告诫她无事莫要出门——最好是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哪也别去。
虽然顾伯易开口的时候板着一张脸,可是裴秀容直觉他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当即道,“璟儿然儿还小,子言子白刚回京也要有个适应的过程,儿媳正想着同您商量呢,这段时间就不出门同人走动了。”
“很好,过阵子天气暖和了,你带着几个孩子去温泉庄子小住几日,咱们璟儿还没去过温泉庄子呢。”顾伯易怜爱的看着长子怀中的孙女,小小的一团,开口一笑露出几颗还没长全的小白牙,别提多讨人喜欢了。
那之后顾伯易又问了几句龙凤胎的事,便不再开口,裴秀容见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分明是还有话要同顾远卿说,便起身告辞,“璟儿然儿都累了,儿媳先哄他们去睡了。”
顾伯易对她的知趣很是满意,点点头,“你去吧,若是人手不够就去找管家。”
“是,那儿媳先告退了。”
等到裴秀容牵着两个孩子的手离开,顾子言顾子白跟在她身后,兄弟二人不知说了什么相视一笑,顾伯易收回视线,“你的眼光不错。裴氏虽然眼界低了些,但很识趣,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顾伯易鲜少开口夸奖人,顾远卿听得心里热乎乎的,比捡了金子还高兴,“那是自然。”
顾伯易淡淡扫了他一眼,“我又没说你,你乐个什么劲儿。”
“父亲慧眼如炬,儿子慧眼识人,儿子为能学得父亲的十分之一而欢欣。”
“油嘴滑舌,什么时候你的本事能有你口才的一半,也就不用老子在这儿操心操力了。现在朝中局势动荡,也不知何时是个头,三皇子可有要你做什么?”
说起正事,顾远卿收了散漫,坐直了身子,“此番回京,若无意外儿子便要去户部任职,暂任户部侍郎。”
“一早便听说三皇子背后势力同样不可小觑,这次你能去户部就任,想来三皇子出力不小。”
户部统管田赋、关税、户籍、军需、俸禄、粮饷……就连皇帝的私库也在其管辖范围内,这户部侍郎一职不知有多少人眼巴巴的望着呢,没想到竟是被外任期满按例回京的顾远卿捡了个大便宜。
“儿子明面上仍是中立一派,这户部侍郎一位给五皇子的人坐了,三皇子这边必定不满,让三皇子的人得了,五皇子的人怕是心生怨气,反倒是像儿子这样不偏不倚的,再合适不过了。”
谁能想到顾家的下任家主,武宁侯府的嫡长子,竟然一早就成了三皇子的幕僚呢。
“此番就任万不可疏忽大意,一旦你同三皇子的事泄露出去,五皇子这边必定集中火力对付你,到时三皇子为了自保难免不会将你推出去,一旦行差踏错,便是粉身碎骨,你可做好了准备?”
“父亲放心,儿定当竭尽所能,不负您的期望。”
“你明白就好,远洋明日归家,还有远昕,你们兄弟许久未见,坐在一起说说话。”
“说起来,今日儿子归家,却未见宋氏的影子,可是她……”
“不必理会,她名义上终究是你的长辈,别人问起你只说她身子不适,须得静养即可。一年前她故技重施,我本想就此将她了结,只是远洋远昕求情,便暂且将她看管起来,留待日后再看。”
“儿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