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如同一把利刃,直戳德妃心窝子,疼得她愣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唇角泛白。
在康熙咄咄逼人的质问下,德妃隐藏在内心深处最阴暗,最不堪的一面,就这样被当众翻出来,令她感到无地自容。
德妃粗喘两息,迅速反应过来,面露悲痛欲绝,却不得不谨小慎微之色,哑着嗓音道:“臣妾也想胤禛回到臣妾身边,但如同皇上所言,胤裑自幼便在懿仁皇后膝下承欢,和懿仁皇后母子之情,非臣妾这个生母可比。”
“眼下懿仁皇后仙逝未满一年,胤禛身为和懿仁皇后养子,理应继续为懿仁皇后守孝,若是这时,臣妾急匆匆就求着皇上让胤裑回到永和宫,胤裑便枉为人子。”
“臣妾也负了懿仁皇后的恩情,昔日懿仁皇后对臣妾有诸多照顾,这才全了臣妾同皇上之间的情谊,也才有幸被上天垂怜,有了胤禛这个孩子。”
“当年臣妾看见皇上龙颜,便情难自禁,对皇上一往情深,背刺娘娘爬了龙床,是臣妾对不起娘娘,请让胤禛多为娘娘守孝两年,届时,再回到臣妾膝下承欢,也算是全了臣妾对娘娘歉疚之意。”
这番话下来,连梁九功都不得不对德妃另眼相待,心生佩服,怪不得能从一个小小婢女爬上龙床,且还是从懿仁皇后的承乾宫爬床成功的,这脑子和心性缺一不可。
康熙也被这看似真诚的话软了心肠,歇了挑刺的心,静静端详德妃容貌两息,察觉,这人说完这番话之后,连容貌都变了,慈善不少,如同夜里绽放的昙花,在烛火的照映下,美丽圣洁。
康熙拿着手中玉佩穗子随意轻轻蹭了德妃脸颊,慵懒道:“起磕吧!胤祚明日给你送来。”
“五格格你也别继续作践,朕的孩子,就算是一个格格,也是金尊玉贵,不是你能用来做邀宠的筏子。”
“今日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朕不与你计较,下不为例。”
这女人肚子争气,脑子时有灵光,时有憨傻,喜欢作践格格做筏子邀宠,着实上不得台面。
这硬核的警告声,如同蚂蚁一般,钻入德妃心尖上,一点点啃食,一阵密密麻麻的阵痛,令她神色晦暗,面上燥热,不敢抬眼看旁人,生怕瞧见旁人嘲笑的目光。
“皇上说的是,臣妾定当谨记于心,于臣妾而言,不管是格格还是阿哥,都是臣妾十月怀胎,历经九死一生,才有幸把他们带到这人世间。”
“怎会忍心作践他们呢?臣妾在怀五格格的时候,时常感觉身子不适,这才让五格格有所亏损,生下来后,身子孱弱了些。”
德妃强行咽下心中酸楚难堪,低眉顺脸乖巧应声,语毕,小心翼翼站起身,立于康熙身旁,不敢入座。
一副奴才做派,惹得康熙蹙眉,眉眼间染上一丝不悦,但也没有多言。
双手拂过膝盖站直身,往寝宫走去:“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嗻!”
见康熙愿意留下来,德妃立即展露笑颜,对云锡吩咐道:“让小厨房备水。”
“嗻!”
云锡一改先前缩着脖子当鹌鹑的姿态,欢欢喜喜郑重应声后,脚底抹油似的,脚尖一转迅速抬脚出去办事。
背影风风火火,透露一股喜色。
交代好事情时候,德妃快步来到寝宫,欲想帮康熙脱寝衣,趁能靠近康熙身子的机会,弄点小动静勾引,从而促进俩人之间的感情。
但没想到,她刚抬步进来,便见梁九功伺候康熙脱衣的动作,不由得加快几分,眨眼间的功夫,脱衣工作已经收尾了。
梁九功把衣袍置于手臂上,躬身对康熙说道:“奴才出去催催热水,请皇上稍等片刻!”
“嗯!”
康熙点点头,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眸假寐,随意应道。
得到许可后,梁九功立即转身,路过德妃身旁的时候,还对她露出亲切的笑容,恭恭敬敬躬身。
德妃用幽怨的目光目送梁九功出门,随即收回目光,暗自给自己加油鼓劲,轻手轻脚绕到康熙身后站着,脱下手上护甲,为其捏肩。
德妃福身用脸颊虚虚贴在康熙耳畔,用甜腻的嗓音娇媚道:“皇上~,这个力道可还行?”
眼眸深邃如海,浮有一层朦胧的水雾,流转着诱人的光彩,淡紫色的衣裳上,揉捏肩部的手指白嫩如葱,指甲白里透红,宛若染上姑娘家的胭脂。
俩人耳鬓厮磨,炽热的呼吸相互交缠,看上去亲密无间,宛若一对神仙眷侣。
康熙却极为冷淡,抬手扒开德妃搭在肩上的手,疲倦道:“这些事情有奴才做,你好歹也当了几年主子了,伺候人的活计,倒是让你融到骨子里,放不下了。”
“端庄贤淑些,以免来日胤禛和胤祚娶了福晋,看见你如今这般作态,脸面都不知往哪摆。”
即看不懂脸色,还一个劲爱瞎琢磨圣心,他真的感到厌烦疲倦。
“臣妾知错,请皇上责罚!”
再次被嫌弃,德妃心中那点旎旎吓得瞬间烟消云散,红着眼眶,莹莹泛泪,却不敢让它决堤,如鲠在喉,憋得喉咙胀疼,委屈跪地磕头请罪。
她的骨头自生下来就被揉软了,如何起得来?
出身在乌雅氏,她的骨头若但硬起来,怕是九族早已在阎王殿内相聚一堂了。
所以骨头软,性子怯懦,连灵魂都自带奴性,绝非她本意,故而,她才会想尽一切法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堂堂正正的站着,平视人间。
听见这请罪的声音,康熙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极力隐藏于眼底的厌恶之色,再次翻涌溢于表面,睁眼起身,抬步往里间走去:“无碍!”
“谢皇上恩典!”
德妃音色轻颤,对着康熙远去的背影磕了一个响头,缓缓起身,也没有紧追其后进去伺候,而是有自知之明,自个去隔间洗漱。
快速洗了个澡,抹上香膏,便早早上床候着。
双手紧拽锦被,如同第一次侍寝的姑娘一般,双眼直愣愣紧盯床顶,浑身僵硬,直至肌肉泛酸,心中忐忑不安。
等康熙洗漱出来时,便看见床上躺了一个“木头”美人,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睥睨着德妃。
有所感觉的德妃,立即挪眼四目相对,她紧张轻咬下嘴唇,惊慌失措地囫囵起身跪着,不敢出声言语。
见此,康熙脱鞋上床躺好,梁九功立即放下床幔,轻手轻脚灭了几盏灯,识趣的退出去,站在门口候着。
德妃小心翼翼试探着从康熙脚底徐徐钻入,举止十分拘谨,浑身僵硬躺在康熙身侧,双手紧拽锦被,连呼吸声都急促几分。
不禁在心中打鼓,等她做好心理准备时,缓过神来,微弱的鼾声钻入耳中,德妃一瞬松了口气,即轻松又失落,为之感到惋惜,匆匆闭上眼,强行入睡。
而守在门外的众人,特别是敬事房的总管袁青,揣着紧张的心,贴在门上,竖耳倾听里面的动静,心理细数时间,以防超时。
谁知,好半晌,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袁青有些困惑,站直身,凑到梁九功身侧,同他轻声咬耳朵:“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按这样子看,热水是用不上了,梁公公觉得呢?”
梁九功十分嫌弃推开他的脑袋,白了他一眼,低声道:“知道了还问我,皇上已经入眠了,咱们也赶紧闭会儿眼睛,明日还得值班呢!”
这小子等天一亮,皇上去上朝之后,就能回去补觉,他就不同了,不管白天黑夜,都要在皇上跟前候着,时刻准备伺候。
不然,这养心殿大总管的位置,他如何坐得稳?
靠的就是一个熬字!
“还是梁公公想得通透。”
袁青笑着回应他一句,便站到一旁,双手抱在胸前,倚靠房门闭眼假寐。
天蒙蒙亮,康熙便走人,独留德妃激动得指挥永和宫上下忙碌起来,给即将归来的胤祚布置房间。
永寿宫这边,倒是显得宁静些。
林琉璃叫人搬来贵妃椅,放在院子中的桃树下乘凉。
金嬷嬷边给林琉璃递上茶杯,边抬眼望天提议道:“今日天色不错,娘娘许久未曾踏出永寿宫,可要出去走走散散心?”
长久缩在寝宫内,人都快缩发霉了,她从未见过如此能深居浅出的嫔妃。
“走走也好!”
林琉璃浅抿一口茶,眯着眼睛用余光看天,一眼望去,碧蓝的天空,如同被一望无际的大海一般,既神秘,又令人心生向往。,其中漂浮几朵祥云点缀,白鹤成群越过头顶,
白鹤煽动翅膀,恰好微风袭来,拂过树枝上的渐黄的叶子,发出悦耳的沙沙声,有些枯叶被微风踹离树枝,宛若身穿焦黄色长裙的精灵,在漫步飞舞缓缓降落。
茶杯搁置桌面,手搭在金嬷嬷腕上,缓缓起身。
金宝等人急忙大伞遮阳紧跟其后。
“娘娘可要去御花园瞧瞧?”金宝问道。
都初秋了,有些花落败了,且御花园也不大,没什么看头。
林琉璃回应道:“不去,去坤宁宫串串门子,许久未见温贵妃了。”
思来想去,这后宫里她能去串门子的,估计也就只有温贵妃那吧!
其她人……
“娘娘可要坐轿撵?”
金宝迅速把手中遮阳伞递给一旁的小太监,自个时刻准备转身回去备轿撵的姿态,同林琉璃问道。
“不用,走走,还能活动活动。”
“嗻!”
听见这回应,金宝又迅速把遮阳伞拿回来,自个拿着。
“温贵妃……,娘娘怎么想到要去坤宁宫串门子呢?”
金嬷嬷看着她们行走的方向,确实是往坤宁宫的方向走去,心中有些困惑,忙问出声。
自从昭仁皇后薨逝之后,娘娘便从未踏足过坤宁宫,先前就算是温贵妃生下小阿哥,娘娘也是让他们走个过场罢了。
这回,怎么就忽然想要上门,她有些悟不透缘由。
林琉璃不甚在意道:“想去便去了,坤宁宫也不是什么需要避讳的地方。”
话到这,金嬷嬷也没有继续多言辩驳此事。
一行人慢悠悠来到坤宁宫,金宝同守门人交涉,递上赏银:“劳烦公公帮忙通传一声。”
俩人位份相同,金宝不愿用拜访两字,自降自家娘娘的身价。
“嗻!请敏贵妃娘娘稍等片刻,奴才去去就回。”守门奴才一个翻手动作,赏银眨眼间没入袖子,爽利转身去回禀。
“你说什么?敏贵妃来了?快去把人迎进来。”
“嗻!”
温贵妃听完守门奴才的回禀后,吃惊的看着他接连两问,紧接着快速把怀中的胤䄉递给奶娘,催促道:“快把小阿哥抱下去。”
“嗻!”
温贵妃想到林琉璃的野路子,有些心慌,囫囵起身摸了摸自己的发饰衣着,对青玄之问道:“本宫还算得体吧?”
李嬷嬷搀扶住她惊慌失措的手,让其入座:“娘娘妆容甚好,不用焦虑,敏贵妃位份和娘娘同级,她亲自上门,算是自降身价,您不用出去迎接,只需坐好静候便可。”
听完李嬷嬷的话,青玄之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见状,温贵妃焦躁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举杯轻嘬缓神。
不过几息,林琉璃的身影便出现在坤宁宫殿内,温贵妃做不到淡定,立即落杯起身相迎:“姐姐怎么想到我这坤宁宫了?”
“真是许久未见姐姐,若不是怕打扰到姐姐娴静的日子,我怕是早就耐不住心中思念上门去了,怎可烦姐姐亲自上门。”
“奴才给敏贵妃/温贵妃请安!”
“日日缩在永寿宫,身子都快懒酥透了,便想着趁今日天色好出来转转透透气,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你的坤宁宫,想当年,坤宁宫的大门都快被本宫踩烂了。”
林琉璃轻笑着回应道。
“姐姐一来,倒是让坤宁宫蓬荜生辉啊!”温贵妃温柔笑应客套上一句。
俩人相互见完礼落座,温贵妃连忙对青玄之吩咐道:“快去把本宫珍藏的大红袍茶饼拿来泡上。”
“本宫一来,给你添累了,快别忙活了,本宫就是想要找妹妹闲聊几句。”
见这架势,林琉璃假意摁住温贵妃的手,客气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