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站在陈礼的角度，沈明娇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埋怨他。
他愤怒又茫然，心脏像是被钝刀凌迟一样，替她补充了她没说完的后半句话：“但是你现在后悔了，是吗？”
沈明娇闭上眼睛，说：“是。”
陈礼没有办法形容自己听到这声肯定的“是”的感觉。
狙击枪瞄准了他心脏的位置，很用力的开了一枪。
城墙顷刻坍塌，理智尽数崩盘，被掩埋在废墟里。
其实从年前看到那份出国申请书的时候，陈礼就知道，沈明娇动了离开他的心思。
只是后来沈明娇否认，说只是填着玩的，陈礼就顺着她的意思，回避了这个问题。
他们心照不宣的维持了几个月相安无事的假象，直到今天夜里，沈明娇再度提及。
她这一次是认真的了，陈礼没办法再装糊涂了。
“后悔也没用！”陈礼攥着沈明娇的手腕，双目猩红，像是一头被逼至穷途的困兽，“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处在暴怒情绪下的男人力气好大，沈明娇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像是要被捏碎了一样。
然后陈礼再一次提起刚刚被她岔开的问题，脸色很可怕，说话时的语气也充满了危险：“告诉我，这份文件是谁给你的？”
陈礼是很不好糊弄的。
他可以暂时配合沈明娇绕开话题，但最终他还是要得到他要知道的答案。
他要知道，到底是谁，把这个机会递到她手上的。
沈明娇不答，但陈礼也能猜得到：“余梅是吗？”
“她还是这么不遗余力的撺掇你离开我，是吗？”
陈礼对余梅可没什么容忍度。
如果不是沈明娇一直在保她，她早被陈礼换掉无数次了，根本做不成现在风光无限的“春三月”主理人。
这次余梅彻底触到他的底线，他不准备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沈明娇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脸色一变，连忙抬起头来，否认：“不是，这不关她的事。”
她脸上挂着泪，眼睛也很红，眼里的情绪却冷了下来：“陈礼，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情，你不要扯上别人。”
沈明娇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到余梅。
不管余梅平日里如何，在今晚这件事上，她都是无辜的。
她今天还劝过沈明娇，不要跟陈礼作对，她不应该成为沈明娇和陈礼这场战争里的牺牲品。
但陈礼根本听不进去，自顾自的说道：“你现在已经不需要她的教学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把她换了，我给你找一个更适合经营工作室的职业经理人，以后你就不要再和她联系了。”
他不对沈明娇发很大的脾气了，只是脸上的漠然显得更加的不近人情，像是个滥杀无辜的昏君暴君。
沈明娇闻言，顿时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恼怒的冲他喊：“陈礼，你不要太过分！”
陈礼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阴戾。
“我过分？”他的下颌线绷得很紧，锋利的线条像是一把开了刃的刀，轻易就把人划得皮开肉绽，“我还可以更过分，你想试试吗？”
他回头看了眼桌面上的文件，视线很快又转回沈明娇的脸上，问她：“你想去参加这个项目是吗？如果项目没了，你就能乖乖待在家里吗？”
沈明娇倏地抬起眼来，直直的撞进了陈礼漆黑的眼底。
窗外的雨势变大了一点。
雨珠噼里啪啦的砸落在落地窗上，一遍遍的冲刷窗户上斑驳的水珠，反而把原本清透的玻璃面弄得一片狼藉。
沈明娇满眼惊惧。
她开始抗拒陈礼的触碰，手腕挣不开就用脚踹，挣扎得很用力，像是用力就能挣脱他的束缚。
她摇头：“不要！”
那张昔日矜贵清冷的漂亮脸蛋今夜挂满了泪痕，变得很破碎，但又很决绝。
她像是气急，声音都变了：“从今以后，我都不要再听你的了！”
“闭嘴！”陈礼几乎是怒吼出声，手上力道收拢，轻易就扼制住了她的挣扎，将她牢牢困在自己怀里，再也动弹不得。
他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很暴躁的制止她：“不许说了！”
“我就要说！”沈明娇不甘示弱，声音比他还大，“凭什么不许我说？”
她挣脱不开陈礼的束缚，情绪越来越崩溃：“陈礼，我讨厌死你了！”
情绪催化下的口不择言，话音落下的瞬间，连沈明娇自己都愣住了。
她下意识的看向陈礼。
大火焚烧过后，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片灰烬。
陈礼觉得自己好像麻木了，但看到她的眼睛时，心脏还是会痛一下，痛感传到四肢百骸，最后又尽数转变成了悲哀。
原来他们是两头困兽，在势弱的时候相遇，才得以短暂的相依了一段时间，等时机成熟还是逃不掉要互相撕咬的宿命。
他藏在自己羽翼下护得密不透风的小山雀，原来也会回头啄伤他啊。
许久都没有人再说话，深夜的风声也像是在呜咽，整个世界都充斥着难过。
这个画面像是电影里很喜欢用到的长镜头，静默、凝滞、又很漫长。书房墙上挂着的钟表仿佛被按下了1.5倍的慢速，分针也要隔很久才愿意动一下，把气氛变得更加煎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礼终于再次开口。
他的声音很沙哑，像是被锯子拉扯过，晦涩又无奈，像是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讨厌就讨厌吧。”他终于松开了沈明娇被攥得红肿的手腕，但还是要抱着她，不让她有机会离开自己半步。
“就算你要恨我，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话是这么说，可他根本连沈明娇的表情都不敢看，生怕真的在她眼里看到憎恨。
他的大手压着沈明娇的后颈，把她按在自己怀里，也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
他们明明在很亲密的拥抱着，但这却是十六年来，他们之间距离最远的一次。
沈明娇心里空荡荡的，难过得很厉害。
她已经顾不上手腕的疼痛了，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疼，疼得浑身都在颤抖。
这场争吵没有办法再继续了，她没有办法说更多伤害陈礼的话的，看见他这个样子，她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沈明娇认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