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唳唳，今晚这场雨看起来是不会停了。
沈明娇侧躺在床上，看着深色的窗帘把雨幕完全隔绝在另一面，卧室里被营造出一个静谧温柔的假象。
陈礼拎着药箱过来，在床边坐下，拉过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腿上，垂着眼给她红肿的手腕上药。
他很小心，动作也很轻，像是生怕手上力气稍微重一点，就会弄疼沈明娇一样。
可明明她手腕上的红肿都是被他攥出来的。
卧室里很安静。
他们就像是被刚刚那场争吵夺走了全部的力气，在满是硝烟的废墟里静默无言。
沈明娇很倦怠的垂着眼，等陈礼给她上完药，收拾好药箱准备起身的时候，才哑着声音问他：“陈礼，你可以不换掉老师吗？”
陈礼一顿，说：“只要你乖乖听话，不要再想着离开我，我可以不换掉她。”
沈明娇抿了抿唇，又问：“那星芒的项目呢？”
陈礼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沈明娇身上投下了一大片阴影。
他淡淡道：“只要你不去参加，我不会干涉。”
沈明娇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她闭上眼睛，像是妥协了一样，说道：“我就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这是陈礼想要的答案，但他听了这话，也不见得有多高兴。
只是两人刚刚吵过一场，好不容易才偃旗息鼓，他也不想又因此吵起来。
陈礼面无表情的把药箱放回去，进浴室去洗手。
冬夜里的冷水很刺骨。
陈礼把龙头开到最大，剔透的水花从他被冻得通红的指缝中穿过，四处迸溅，像是要冲刷掉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东西。
洗漱台前的镜子很干净，映出里面男人低沉的眉眼。
陈礼双手撑在洗漱台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把心脏塌陷的地方一点一点的重新拼凑起来，才慢慢的站直身体，关上水。
开门出去之前，陈礼心里还在想，他今晚情绪失控，吓到沈明娇了，一会儿要好好跟她道个歉，再哄哄她。
他们这些年常常吵架，陈礼已经习惯了。
等他自己调整好情绪，他就会去哄沈明娇的。
在这些小事上，他从来不跟沈明娇较真。
在自己划定的范围里，他随她上天入地，没有限制。
陈礼打开浴室的门。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卧室的门也被拉开。
沈明娇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趁着陈礼没有察觉，已经走到了门口，像是要偷偷逃走。
陈礼心脏一缩，刚刚勉强调整好的情绪又骤然坍塌。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来不及思考，人已经冲到沈明娇前面，拦住了她的去路，目光又变得很可怕：“你要去哪里？”
他的惊慌表现得很明显，愤怒也很明显。
沈明娇倒是没什么表情，甚至眼皮都不抬一下，语气也很淡：“我只是想要去睡觉。”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刚上过药的手腕上，情绪像是死了一样，没有任何波澜：“我还能去哪啊？我都答应你了，我哪也不会去。”
陈礼草木皆兵，根本不相信她。
他刚刚在浴室耽搁了甚至不到十分钟，就差点让沈明娇在他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跑掉了。
他被这个念头刺激得双眼通红，心底好不容易被束缚住的那只猛兽闻着血腥味又冲了出来，撕扯着他的心脏，不断攻击他的防线，要他再次失控。
他抓住沈明娇的肩膀，恼怒的冲她吼：“你以前也说过你哪都不会去，但你现在还是要走！”
他不再信任沈明娇了。
她的承诺也是骗他的，她早就策划要出逃。
沈明娇把手从门把手上收回来，抬眼问他：“那你想怎么样？”
她很平静，怨和怒都没有，目光里还夹着几分淡淡的嘲讽，也不挣扎。
她问陈礼：“你要把我关起来吗？”
沈明娇这句话问得好诚恳，就好像只是在问他，我们今天要不要出门。
下一秒她突然双脚腾空，被陈礼打横抱起，又丢回了床上。
男人俊脸阴沉，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双臂撑在她身侧，直视她的眼睛，告诉她：“你只能待在我这里，哪都不能去！”
策划再多也没有用，陈礼是不会给她离开自己的机会的。
沈明娇是他一个人的明珠，他永远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窥探到他的珍宝，也永远都不会对她放手。
他们就该在一起，即便是要用绳子捆绑着，也要在一起。
沈明娇又被他禁锢住了。
这两条手臂就像是两道铜像铁壁，轻而易举就困住了她，让她无法逃脱。
但这会儿沈明娇已经不很崩溃了。
她的情绪完全冷了下来，很漠然的又说了一遍：“我只是想回我自己的房间睡觉。”
她抬起眼来，眼神很冷：“陈礼，我今天晚上，不想跟你一起睡。”
“如果可以的话，我今晚不想看见你。”
恶语是双向的刀刃，杀敌一千，自损两万。
因为陈礼不爱她，所以他不会和她一样疼。
但他看起来还是很痛苦，因为他豢养的金丝雀脱离了他的掌控，要从他身边逃走。
他病态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这让他非常的恼怒。
“不可以！”陈礼的声音很沙哑，像是从胸腔里挤压出来的一样，眼睛红得像泣血，“你哪也不能去，只能待在这里。”
就在对面房间也不可以，她只能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要无时无刻都能看见她。
今晚过后，他不会再给她自由了。
他们之间的信任坍塌了，谁也没有办法再粉饰太平了。
沈明娇的眼睛像是开了闸的水坝，漂亮的脸蛋好像都被浸泡在了水里，湿漉漉的，像是水中月，被人碰到就要碎掉。
然后陈礼抬手蹭了蹭她脸上的眼泪，又凑上去吻了她，声音变得很低：“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连你也要离开我呢？”
最愤怒、最混乱的时刻过去之后，陈礼的语气里就只剩下颓然和不解。
他像是置身于最贫瘠的荒野，身上的戾气被风吹散，终于露出了他极力隐藏的脆弱。
沈明娇偏头躲开他的吻，再一次被滔天的难过淹没。